安国王抵达长安城的事情,暂时没有人知道。
即便是天子也是一样。
陈成己、陈朱楼两个人安安静静的下了马车,除却周身几个护卫的士卒之外,让其他人都停驻在长安城外几十里的右扶风处。
就这样父子两人趁着夜色走进了长安城。
光和三年的长安城,依旧是那么的美丽异常,它带着大汉厚重的四百年间无数的过往和故事。
安国王府依旧为陈氏保留着。
往日里也有人打扫,只是人没有那么多。
陈成己接到天子之信的时候,就着人提前来了这府邸,将其安置好,以免父子两人到了这长安之后,反倒是生活成了问题。
如今府邸门口,一如当年高皇帝时期。
换做旁的权贵是决计不允许门口有商贩、民众的,甚至连经过都要小心翼翼,但陈氏不同,陈氏不在意这些,若在安国王府门口贩卖东西能够让百姓免受些欺负,历代陈氏的家主都是十分愿意的。
在陈氏退隐的那些年里,这里倒是安静了一些,因为百姓们也都知道,这里住着的那位圣人离开了。
悄然从后门走入这府宅之内,陈成己伸了个懒腰。
他回头看向身旁的陈朱楼说道:“朱楼,这怕是你我父子最后的安静时候啦。”
陈成己笑着:“去吧,今夜好好休息,从明日开始,恐怕就没有这么清闲的时候了。”
今夜他们入城的消息,最迟明天就会传到各大世家、各大权贵的桌子上,然后无论是陈氏的门生也好,还是那些世家权贵也好,都要前来拜访陈氏的家主。
后日的朝会陈成己也一定是要参加的,毕竟他已经是丞相了。
此时新汉的丞相虽然名义上地位依旧是三公之首、百官之魁,但事实上已然被架空,人们只知道有“大将军”而不知道有丞相了。
但.
依旧是那句话。
官场上也是要看身份背景的。
陈成己是大将军,那么大将军便是百官党魁。
陈成己是丞相
那再简单不过了,丞相本就是百官之首。
即便此时陈成己只是一个三百石的小吏,那么朝堂上下也是他这個三百石的小吏官最大。
这也是为什么袁氏、十常侍、甚至是天子都因为陈成己回归朝堂,而感觉到震惊的原因。
大汉的朝堂是时候产生变化了。
陈朱楼回头看了一眼面前的一切,而后再次凝视着这恢弘的长安城,最后悠然叹了口气说道:“真希望大汉能够再存活五百年啊。”
今时的大汉,让他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大将军府
何进满脸横肉的坐在那里,脸上带着惊讶和不理解:“什么?安国王可能已经入长安城了?”
他猛的站了起来,手下意识的在颤抖,但他强行遏制住自己内心的慌乱。
他不断的告诉自己,自己已经是大将军了,已经是百官党魁了,已经是这天下除却皇帝之外最有权势的人了!
哪怕是安国王来了也没用!
自己手底下的兵,难道会听安国王的而不听自己的么?
这简直是可笑!
应该应该不会的吧?
他回头看向坐在身旁的男人,低声的问道:“先生,您觉着这位来此,是为了什么?”
那人闭着眼睛,叹了口气。
“一切等到明日便都知道了。”
右扶风外三百里
董卓坐在马背上,砸了咂嘴,一双小小的眼睛中带着些许的闪烁阴沉。
“文和啊,你说安国王想干什么?”
贾诩坐在他的身旁,摇着手中的扇子,眉宇中带着几分平和。
“将军不是收到了消息吗?安国王收到了陛下的血书,说是朝堂被权贵世家掌控,民不聊生,请安国王殿下回来担任丞相,复兴大汉。”
董卓哼哼的笑了两声:“你真的相信这个?”
贾诩抬起头:“为何不相信呢?”
“将军,此时大汉的百姓们虽然还没有到举步维艰的时候,但各地却已经开始汇聚起来民众了。”
他的神色悲天悯人,仰起头看着星辰说道:“我在离开家乡的时候,曾听闻有一教派名为“太平道”,其领袖自号“天公将军”、“大贤良师”,宣称自己是得到了“南华仙人”传承的“太平要术”,还得到了“太上大罗天得道帝君”的指引,因此建立者教派,是为了教化世人,拯救世人。”
贾诩似笑非笑的看着董卓:“这人说的好听,但在诩看来,此人不过是想要.改天换日罢了。”
“黄天之事,本就如此。”
董卓皱眉:“你的意思是,安国王陛下也是因为太平道等人的事情,所以才愿意出山的?”
“目的是为了拯救大汉?”
贾诩再次摇头:“不。”
“安国王想要救的,是这个已经烂透了的世道。”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坐在那里,不再置一言了。
而看着这样的贾诩,董卓眼眸中也是带着些许的疲惫。
“这个烂透了的世道,还有救的必要么?”
他嘴角带着嘲讽。
这个版本的董卓与原本的董卓不同,但他同样出身西凉,是在西凉那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名声。
但.
他是货真价实的出身底层,也明白自己这种大老粗在那些“勋贵”“世家”的眼睛中,不过是一只可以利用的蝼蚁罢了。
董卓不无感慨的说道:“越武啊,你说当时我要是拜入陈氏门下,而不是袁氏门下,此时是不是就不用做这些弄权之事了呢?”
牛辅在一旁乐呵的摸着自己的头:“将军,俺是个老粗,不懂这些。”
“俺就知道,不管您做什么,俺都听您的。”
他的眼睛中有些些许精明:“但俺听说陈氏家主历来都是大肚子的,将军您这些年也没有做什么太大的恶事,若是这个时候向安国王殿下阐明一切,是不是就不会有事儿了?”
大肚子的?
董卓都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头憨牛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无奈的扶额:“事情真的有这么简单么?”
贾诩倒是在这个时候开口了:“其实有些时候,咱们都是想的太多了,所以才会让事情变得更加麻烦,有些时候往往是这种憨货才能明白最聪明、最赤诚之人的想法。”
“左右过两日将军入了长安城都是要拜访先生的,到时候何妨一试呢?”
董卓眉宇中闪烁着些许犹豫,但最后还是说道:“也罢,我便试一试吧。”
他回头望向,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西凉军马:“总要为这群泥腿子谋一个前程。”
“西凉.太苦了啊。”
董卓闭上眼睛,仿佛眼前还是那一片西凉的血海与黄沙。
朝堂上的那些个三公二十八卿们总是不会看到人世间的苦难,如同西凉这样的地方并不算少。
可是
董卓嘲讽的笑了笑。
他回过头,在满天星辰之下问道:“都说安国王殿下是圣人,都说陈氏历代的家主都是圣人。”
“你说他会是真的圣人么?”
贾诩与牛辅都没有说完,两人低着头。
牛辅在思考今晚要吃点什么,而贾诩则是有些悲哀的叹气,他也想知道,陈氏的当代家主是不是圣人。
如果当代安国王是圣人,那么天下为何会成为这个样子?
可如果安国王不是圣人,那么当今天下就不会只变成这个样子。
贾诩的心头无数思绪环绕。
最后只是换做一道长长的叹气声,看向那远处遥远的长安城。
长安啊长安。
那里是大汉的中心。
而他们终究是要走到那里了。
清晨
陈朱楼躺在床榻上,听着外面叽叽喳喳的鸟儿四处叫着,屋子里的侍女听到声音连忙走了过来,侍奉陈朱楼穿衣。
权贵世家,总是如此,哪怕是陈氏也不能够避免。
他一边在身旁人的侍奉下穿衣,一边低声问道:“父亲呢?”
侍女低声回答:
“公子,先生如今正在前庭见人,嘱咐奴婢,若是您醒了,便让您也过去。”
她想了一下,又补充道:“先生说不是什么外人,所以好歹是要见上一面的,等见完了之后,公子若是不耐烦,也可以出去在长安转一转。”
这侍女的脸上也是带着对长安城的憧憬,满怀期待的说道:“先生说长安素来繁华,您若是能够多见识见识,也是好的。”
陈朱楼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
长安城很繁华么?
左右不过是与官渡差不多罢了。
此时陈成己正坐在前庭,见着几位客人,这几位都是陈氏的门生,在朝中也担任着两千石的位置,算是封疆大吏的一员。
其中几位是治粟内吏、赋税署这样重要的位置,另外几位的位置则是在三十六卿中比较偏,但左右也是大员。
陈朱楼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便心中有些叹气。
那几位来访的门生当中,有些是他不喜欢的,有些是他喜欢的,但他左右都是要见的,因为他是下一任安国王,也是陈氏的下一代家主。
这样的人情往来,他决计是不可能逃掉的。
甚至他也不能对其中他不喜欢的那几位区别对待,甚至也不能给脸色。
因为他们都是在为陈氏做事。
其中几人虽然喜欢收受贿赂、做了贪官污吏,但他们所贪污之钱财,半数都给了陈氏那些想要做事的门生手中。
也正是如此,如今的大汉才没有走到最差的那一步。
于是,陈朱楼走上前去,挨个与诸位见礼,口称“叔伯”,那几位也都十分客气的还礼,倒是有一两个人眼中闪过些许的红润之色。
外界有传闻,朱楼公子不喜欢他们这些“贪官污吏”“鱼肉乡里”之人,而因为朱楼公子乃是陈氏下一代的继承者,所以他们这几个人在陈氏门生当中也不怎么受待见。
颇有一种等到朱楼公子掌权之后,就将他们这些人彻底铲除的意味。
虽然他们早就有了这样的准备,但这样的事情真的出现的时候,他们依旧会感伤。
而如今陈朱楼的动作则是打破了这种流言,哪怕他们事实上心里清楚,陈朱楼依旧不喜欢他们也是一样。
陈朱楼瞥见了这几位眼神中的那些许“放松之意”,内心复杂一片无比混沌,这个时候的他不像是前些日子在车上指责他父亲的那个时候了。
他好似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妥协”。
忍耐与妥协是这个世界上第二难做到的事情,而第一难做到的事情便是在妥协与忍耐当中依旧保持一颗自己的心。
当那颗心依旧锐利的时候,其余什么困难都无法将其打倒。
长安城中的空气比之官渡城差了许多,这是陈朱楼走在大街上的第一反应。
时不时的有跑马的权贵子弟纵横,这一点比之官渡城更是差了很多。
没有什么所谓的纨绔敢在官渡城中跑马,因为这座城池中最大的权贵——陈氏的子弟都不被允许做这样的事情,所以官渡城中的秩序井然有序。
陈朱楼皱着眉,周边倒是有许多摊贩。
路上也有许多大儒的弟子正在匆匆忙忙的前行,陈朱楼只是远远的瞧了一眼,看着像是前去当朝大儒、尚书卢植的府邸,对于卢植这个人,陈朱楼回忆起自己父亲的介绍。
据说是一位颇有才学的大儒,只是行事风格“跟他那些该被一把火烧死的蠢笨先师一模一样”。
这是陈成己的原话。
自光武皇帝昭武平复王莽祸患之后,陈氏的“政治学”便是成为了一家独大的学说,但在光武皇帝末年的时候,陈氏先祖陈冲觉着“一家独大不是春”,于是便上奏光武,请求将其他学说再次复兴。
其中儒家、墨家以及黄老学说三家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复兴的最为妥当,几乎是达到了春秋战国末年那时候的“显学”之势。
在那之后,这三家哪一家得到了皇帝的支持,便能够短暂的超越其余两家,位居政治学之下。
算是一超多强。
当今独爱儒家,也因此儒家的势力兴盛。
正思索着,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吵嚷的声音,陈朱楼起了看热闹的性子,连忙凑上前去。
他一边垫着脚看,一边问身旁的仁兄:“兄台,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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