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郡的诸地豪强们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陈拓任赋税寺卿.
这就不是他们还想不想要执行计划的事情了,而是他们是否能够从这位的手底下保住一条狗命的事情。
王均冷笑一声:“难道天下就是他陈氏说的算了?”
“天子都不能让你我等人屈服,为何要屈服于一个小小的陈氏?”
“陈氏哪怕有天大的本事,难道还能够跨越官渡与河东之间的距离,来剿灭伱我等人?”
“天子都做不到这样的事情!”
李卿眨了眨眼睛,继而也同样开口道:“王兄说得对!”
“哪怕他陈拓是一条过江龙又能够如何?”
“强龙不压地头蛇!”
“更何况,你我不也是这河东的强龙么?难道还会怕了他一个陈氏?那岂不是让天下人小瞧我河东望族了?”
剩余的人见到这两位领袖如此说,顿时之间心中鼓起了无尽的勇气。
两大家族的族长都这么说了,那必然是有信心能够对付陈氏!
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而如今在河东郡,这两位便是个子高的人了。
于是纷纷拍着胸脯表态:“李族长、王族长既然都这么说了,那么我们必然是全力配合!绝对要让那陈氏的人知道什么叫做厉害!”
等到众人都离开了之后,李卿望着王均轻声问道:“王兄方才所说可是真的?”
“真的要对抗陈氏?”
王均神色不变,言辞坚定的说道:“没错!我们必须是要对抗陈氏!”
“这天下是属于天子的!是属于我们这些世家大族的!陈氏是世家大族,难道我们这些人就不是了么?”
“陈氏之人敢来河东,我就让他们知道,河东姓王!”
李卿似笑非笑的拱了拱手,笑着说道:“好好好,那李某便全仰赖王兄了。”
王均傲然的负手看向远方眼神中带着数不尽的骄傲与自信。
后元二年秋十月。
秋风萧瑟起,这个秋日即将结束了。
赋税寺成立之后,天子对这个十分重要的机构竟然完全不置一词,赋税寺少卿、各地的赋税寺机构主管人员几乎都让陈拓选出。
而陈氏的弟子在这赋税寺人中,几乎占据了四成!
这是一个何等惊人的数量?
天下人、尤其是儒家人对此开始口诛笔伐,他们认为陈拓在以权谋私,为陈氏谋得利益。
毕竟赋税寺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肥差,这样子的差事全给了陈氏?
陈氏想干什么?
一时之间,天下诸多望族也都在闹。
只有三个群体没有闹。
一、朝堂上的高层人员。
二、天下黔首。
三、皇帝。
按照道理来说,朝堂高层人员以及皇帝是最应该闹腾起来的,毕竟这对于皇帝来说威胁到了他的皇权,对于高层人员来说,他们手底下的人没有饭吃,他们自己的利益也会受到损碍。
可.
到头来最安静的反而是这两个群体。
至于黔首?
黔首并不会理会到底哪个世家、哪个势力的人在朝堂上占据了多少人数,他们只会在意自己的生活是否正在逐渐的变好。
只要他们的生活在变好,他们就不会在意上述的事情。
甚至他们还会雀跃、暗中偷偷的给某些人立长生牌位——这是诸华诸夏古代子弟们长久以来最朴实的一种渴望。
渴望这样的统治者、这样的管理层能够长生不死,这样他们就能够永远过上这样幸福安定的生活了。
这是人们最朴素的愿望,也能够最真实的反映一个人的统治到底如何。
有些人在去世后近百年还能够得到年轻人们的爱戴,人们希望他能够活着、能够再次归来;
有些人在去世后几十年,口碑就已经完全坏掉,人们发现了他隐藏在羊皮下的面具,人们发现是他让自己的生活更加悲苦。
前者如文帝、景帝,后者如玄宗、天启。
在文帝去世后的两百年后,京都之地的黔首们还依旧因为文帝的仁德而再次信任皇室,愿意跟随刘氏皇帝的脚步。
玄宗、天启帝甚至还未曾死去,民间的骂声已经一浪接着一浪,让天下人恨不得让他们去死。
此时的民间便是如此。
人们悄悄的给陈氏、文帝立下了长生牌位,并且十分虔诚的日夜叩拜,想要上苍保佑他们能够长生不死。
在这样的情况下,在皇帝、高官、黔首们默不作声的情况下,在真正的世家大族看似闹得欢腾,其实没有泛起几丝水花的情况下,赋税寺第一次全天下的赋税普查正式开始了。
陈氏的子弟们手中握着天子诏令,拿着赋税寺卿的命令,开始前往天下各地。
于是
一种诡异的情况便出现了。
河东郡
陈氏某位弟子方才抵达河东郡,便受到了热情而又冷漠的对待与欢迎。
河东的大小豪族全都来到了他所居住的驿站,看似热情实则冷漠的欢迎着他,甚至那两位大豪族,比如王家和李家的两位家主甚至没有亲自前来,而是派遣了族中的嫡长子来。
这两位公子一言不发,但从礼数上面根本挑不出来任何的错误,热情、恭敬、礼貌、但一问三不知。
其他的小家族家主则是有些挑衅。
其他陈氏子弟的遭遇也都大差不差,几乎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但.
夜晚。
夜黑风高杀人夜,天上的星子如同烛火一样挂在星穹之上。
诸多陈氏子弟大多数是第一次出门办这种事情,他们有些困倦,但脑子却越来越清醒,有些睡不着了。
而到了子时,所有的陈氏子弟都听到了门口有敲门声,并且随身的小厮、家丁、侍卫低声说:“公子,xx家主求见。”
河东郡驿站
陈赟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王均,脸上带着温和之色:“王家主所说,我.”
话还未曾说完,那随身小厮又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恭敬之色:“公子,李氏家主求见。”
李氏家主?
陈赟神色不变:“有请。”
王均脸上倒是有了些许变化,他轻笑一声,看着正在走来的李卿:“没想到李兄竟然也来了。”
他方才坐下,屁股甚至还没坐稳。
李卿脸上也是闪过一抹讶异,瞬间被他压了下来,他笑着说道:“王兄这不是也来了?”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样的情况发生在天下各地,所有的陈氏子弟都在同一时间学会了同一件事情。
豪强们的话,一句都不能信。
后元三年,春。
当春天的脚步逐渐抵达了之后,人们发现了一个问题。
地方上的政治似乎略微清明了一些.
各地的郡守也都发现了一件事情,经过赋税寺的打击、经过去岁那半年间陈氏子弟们的坚强努力,今岁能够收上来的赋税好像多了一点.
哪怕这种赋税有一大半都要收拢到朝廷上去也是一样.
剩下的四成甚至比以往的十成还要多!
这是什么情况?
比他们更惊讶的还有朝堂上的那群之前跳的很欢脱的臣子们,他们突然之间也发现了一件事情。
经过这一场轰轰烈烈的赋税改革之后,赋税寺中的陈氏子弟竟然在减少!
是的,减少。
不是慢慢的减少,而是突然之间就减少了。
陈氏子弟在赋税寺中的人几乎全都消失了,只剩下了一位赋税寺卿,一位赋税寺少卿,地方诸多郡县中,也只有寥寥无几的两三个人担任赋税寺地方的“寺丞”。
但皇帝也好、真正高层的官吏们也好,这些人都没有丝毫的惊讶。
因为他们知道之前到底是什么情况。
赋税寺刚刚成立,这样的庞大机构、尤其是针对天下豪族、豪商的机构,简直是一柄巨大的长剑、甚至是一个巨大的“肥差”,谁都想要从中捞一笔油水。
尤其是制度还未曾全部健全的时候,就更加方便了那些“手”的伸出。
所以,陈氏的那位“鬼狐”才会以自己的身份号召,号召大部分的陈氏子弟前来赋税寺中任职,然后奔走天下。
他们为的不是那些小蝼蚁们所想的“捞一笔”,而是为了防止有人“捞一笔”。
当制度逐渐健全、当事情逐步解决,当天下的税收制度等开始稳步运行的时候,这些人就拍拍袖子,然后再次回到陈氏当中。
甚至有些人都没有留下姓名。
当然——
陈氏在这一次的大清洗中死去的子弟也不少,有足足四位年轻子弟死在了这一次的赋税清洗当中。
前面说过,真正的豪强大族都是有脑子的,知道自己无法承受陈氏的怒火,不如割肉放学,以求自身的保存。
但.
有些穷山恶水的刁民却管不了那么多,他们只知道自己手中的利益消失了!
所以他们要动脑子!但是他们没有脑子。
于是,威逼利诱之下陈氏子弟依旧没有屈服后有一个郡的郡守以及当地的豪族动手了。
四位年轻的子弟死在了那一场大火当中,随之而去世的还有十几位忠实的护卫以及朝廷派过去的人。
结果是什么?
结果是一封诏书。
后元二年冬,腊月三十。
天子诏令:桂阳郡叛逆,责令威武大将军韩信、武安上将军陈得、校尉周亚夫率兵二十万,以镇叛乱。
是的。
简单粗暴,没有什么试探,没有什么借口。
就是直接出兵。
且——
是由大汉如今的武将天团:韩信、陈得、日后著名的大将军、丞相周亚夫三人共同率兵,且领兵二十万。
这个数量,这个阵容。
哪怕是如今匈奴卷土重来,这三个人带着二十万大军也能够把他们扇几个耳光之后一脚踹回草原,当然了,更大的可能性是匈奴可汗看到这三个人就两股战战,不敢说话。
于是,后元三年夏天的时候,这一场压根不算是战争的战争结果出来了。
桂阳郡所有叛逆尽数被抓。
记住这两个字。
所有。
上到郡守、郡丞,下到豪族家主、甚至是年幼的未曾长成的少年人,全都抓了起来。
共计一万三千七百三十人。
威武大将军韩信上报朝廷,启奏天子,询问如何处理这些叛逆。
半个月后,天子的诏书抵达了郡。
天子那张诏书上只有很简单的一个字。
“杀”
杀气冲霄,杀气凌然。
饶是以韩信这种久经沙场的人看来,也是有些惊惧之意。
当今天子登基三年时间,几乎从未下令杀过人,可今日却直接下令杀死这一万三千多人?甚至其中还有老幼妇孺?
他有些害怕。
所以,韩信做了一件年轻时候他绝对不会做出来的事情。
他再次上书,请奏天子。
这个杀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所有人还是首恶。
天子的诏令来的比上一次还快,上次用了半个月,这一次只用了八天。
是的。
八天。
来汇报的人跑死了九匹马,在路上连夜赶程,中途换了四五个传信人。
天子的诏令依旧很简单。
“所有叛逆,尽数诛杀。”
依旧是简单的八个字,依旧是杀气冲霄。
韩信在接到这一封诏书的时候,十分小心的将诏书放入了自己的袖子中,准备将这诏书当成传家宝藏起来,万一日后天子翻脸,他也有证明。
后元三年,夏。
大雨不断落下。
但即便是大雨都未曾能够洗刷干净这几天中地上的鲜血,鲜血以及人头、尸体不断的出现,但是这个郡意外的没有出现什么惊恐以及叛乱。
甚至全郡大多数的百姓全都身着素衣。
有些超过六十岁的老人甚至披麻戴孝的来到刑场,但他们的脸上没有丝毫同情,全都是愤怒与憎恶,他们不是为了这些人而披麻戴孝,而是为了那四位死去的陈氏子弟。
原本所有人都要披麻戴孝的,这是他们自发的。
但这些老人阻止了。
他们不同意这件事情,表示这样子不合礼数,对他们来说不是好事。
但他们转头自己就穿上了孝衣,在陈氏那四位弟子的坟前怄哭。
因为他们年龄超过了六十岁,在这个时代,超过六十岁的老人所有的刑法对他们来说都没用了,除非他们揭竿而起此时谋逆。
所以他们愿意冒着被天子惩罚的危险,来悼念这四位陈氏子弟。
但.
天子会责怪他们么?
长安城
刘恒对面坐着陈彼,陈彼神色无奈。
因为当今天子正在他面前伏案大哭,哭的痛彻心扉,仿佛死的那几位不是陈氏子弟,而是他的亲生儿子一样。
“朕对不住陈氏啊!大汉对不住陈氏啊!刘氏对不住陈氏啊!”
“朕该如何去见高皇帝啊!”
哭声绕梁,怕有三日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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