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的神色幽幽,他坐在长乐宫中面色不定。
手下的这封奏疏是他令萧何起草的,倒是很符合他内心的想法。
只是他有些不确定。
是否真的要这样做?
他犹豫的不是说要不要将这封诏书发出来,而是在犹豫是否真的要加上“陈氏”。
这对于陈氏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刘氏可封王是正常的,你陈氏也能封王?而且还能够与刘氏并肩?
这是将陈氏架在火上烤。
但.
刘邦最后幽幽的笑了一声,低声说道:“罢了罢了。”
他拿起手中的笔,将奏疏中的那一句“官渡陈氏”给划掉了,刘邦的眼眸中多了几分的温情,他轻轻的感慨说道:“天下啊。”
“或许等到大汉要灭亡的那一日,陈氏或许也能够如同帮助秦国一样帮助大汉呢?”
刘邦不想有那一日的出现,但却也想要有那一日的出现。
他再次放下手中的笔。
“昔日有昭襄王与陈氏的约定,今日能否有我与陈氏的约定呢?”
刘邦嘴角带着些许思索和笑。
安居公府
街道外,来来往往的行人们步履匆匆,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任务一样。
而此时的陈彼则是坐在安居公府,看着手中的绢帛神色莫名。
这其上记载了一些关于这些时日朝堂之上的变动,也记录了一些“孔云”在来到长安城后的一举一动,包括一些极其隐蔽的事情。
陈彼按着额头说道:“都这么多年了,这些人怎么还没死心呢?”
他的眼神中其实闪过了一些哭笑不得的意味。
而桃花源中
陈野看着那桃花源外,陈彼手中那绢帛上的文字,同样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都已经过去了一个朝代了,这个什么所谓的“攻陈之盟”还没有散啊?”
“简直是和地底下的蟑螂一样。”
“令人厌恶。”
是的。
绢帛之上所记录的关于“孔云”的动态中提到了一嘴,这个孔云似乎加入了一个什么“攻陈之盟”当中,并且意图在朝堂上通过种种手段搬倒陈氏。
简单来讲,攻陈之盟和孔云意图和陈氏政斗。
陈彼嘴角带着弧度,将手中的绢帛放在桌子上,脸上闪过些许莫名的笑容:“和陈氏政斗啊?”
“这方面陈氏倒是蛮专业的。”
月亮慢慢的飘荡到半空中,逸散出来些许的光芒。
静悄悄的光如同幕布一样覆盖在这安静的长安城上,暗中的影子缓缓的流动着。
某个安静的角落中,两个人影错落的走动着,前面的那个人一边领着后面的人走,一边笑着说道:“陈氏虽然势大,但是我们并不害怕他们。”
“从秦惠文王时期就有一群人聚集在一起,一直与陈氏抗衡,甚至还让陈氏吃了几次不小的亏。”
那人拍着胸脯,十分自信的说道:“您放心就是了。”
“跟陈氏斗,我们是熟门熟路的!”
当月光落在后面那人脸颊上的时候,一个面容俊俏但却阴沉的年轻人显露出来,他的神色不变,整个人都带着些许的阴翳。
“是么?”
“那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
孔云的脸上带着点点的傲慢,若不是这一次前来长安城是为了给先祖扬名,完成当年先祖们的愿望,他怎么可能和这群人搞在一起?
此时的孔家虽然没有后世的那种至高无上的意味,但却已然慢慢的开始在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了。
他们想要让自己的先祖成为“圣人”,唯有这样他们“儒家”才能够走上唯一的道路。
这一次来到长安城后,孔云本打算直接面见天子,然后宣传一下儒家,顺带看看能不能忽悠一下天子以儒家为正统,但却失败了。
天下战乱之后,虽然因为秦国的原因没有遭受到太多的破坏,但却依旧需要休养生息。
在这方面,不管是陈氏所坚持的思想也好,还是儒家所坚持的思想也罢、甚至是法家的思想都不再是一个王朝和帝王的首选。
首选的是“黄老之学”。
是的。
一直被儒法墨陈氏力压的“黄老之学”在汉初的时候终于再次抬起了头,站在了诸多学说之上,得到了天子的青睐。
承秦二年的时候,当今天子方才一统天下就颁布了“安民三策”,以图休养生息,其中包括释放徭役、释放士卒归家、释放因为战乱和饥荒而成为奴婢的人归家等政策。
而等到了承秦三年的时候,天子所颁布的黄老之学中的倾向就更重了。
甚至就连朝中的一众大臣、包括丞相在内都开始偏向黄老之学的“无为而治”了。
这是孔云所不能容忍的。
但.
孔云冷笑一声,更让他不能容忍的是陈氏在天下的势力,以及在朝堂之上几乎“一手遮天”的情境,哪怕暂时被黄老压迫孔云也并不担心。
毕竟战乱和饥荒总会过去,当天下安定逐渐进入到和平盛世的时候,帝王自然不会再选择所谓的“黄老之学”了,这是时代的必然选择。
而陈氏则是不一样.
如果不在这个时候将陈氏击倒,那么等到日后到了鼎盛时期的时候.
孔家以及儒家便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了!
阴影中,那门吱呀一声响起,两人侧身走了进去,此时的院落中已然坐着几个人等待了。
相较于“攻陈之盟”这边的紧张,安居公府这边就轻松许多。
陈彼并没有将所谓的攻陈之盟以及孔云放在眼里,当然他也不是“轻敌”,他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只要这所谓的“攻陈之盟”和孔云一出手,就立刻用雷霆手段将其镇压。
在战术上蔑视敌人,在战略上重视敌人。
这是当年陈氏先祖曾经说过的话,说是一位大贤之人说的,陈氏历代的家主也好、子弟也好,都将其当做金科玉律。
无论在面对多么弱小的、多么不被陈氏放在眼里的对手,陈氏都会竭尽全力。
薄姬夫人宫中
刘恒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尘埃,而后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自己一下,没有发现什么问题,这才走了就进去。
而此时,薄姬夫人也正坐在大殿中等着他的归来。
“母亲,我回来了。”
刘恒的声音中带着些温柔,他看着坐在那里的母亲,脚下的步伐快了些许。
薄姬夫人则是笑了笑,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点心等:“饿了吧?”
“先尝一尝,这是陛下令羹夫赐下的点心,好似是陈氏珍藏的方子。”
刘恒坐在薄姬面前嘿嘿一笑,拿起盘子中的点心一边吃,一边与自己的母亲分享着今日的所见所闻,包括陈彼今日教授的东西。
薄姬伸出手,摸了摸刘恒的发顶:“恒儿,你我母子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只求平安就好。”
她叹了口气:“那个位置实在是太危险了。”
“不是你我能够图谋的。”
“无论是得到陛下喜爱的刘如意也好,还是嫡长子刘盈也罢,他们的背后都站着一个我们母子招惹不起的人。”
薄姬的神色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悲哀。
“这便是深宫之中的悲哀。”
“恒儿,你会怨恨母亲么?”
刘恒抬起头,他看着自己的母亲,轻笑一声:“母亲,您说什么呢?儿子怎么会怨恨您呢?”
他只是握着薄姬的手:“儿子一生所求,也不过是平安罢了。”
刘恒的口中这么说着,但心中却是有些幽幽的叹气。
他的心中有些许的莫名悲戚之色。
刘恒的性格生来便是带着些许仁和的,他自己当然没有图谋那个位置的想法,但是他有时候会想要为天下的黔首争一争。
在他的心中,他隐约的觉着,无论是刘盈登基还是刘如意登基,只怕对天下黔首都不是一件好事。
但此时的刘恒心中那一抹绿芽还没有成长,比不上他心中对于自己母亲的情感,所以他依旧想要默默地呆着,依照他母亲所说的那样,等到刘邦对他们母子二人失去了兴趣,之后带着自己的母亲离开这里,去往自己的封国。
这便是刘恒全部的想法。
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远了,太远了。
轻叹一声。
这母子二人坐在深宫中,互相为对方的依赖。
长乐宫中
台下的绣衣使者正在汇报着他们所掌握的情况,而坐在书案之后的刘邦眼睛中则是闪过一抹趣味之色。
“哦?”
“他们果真这么说?”
绣衣使者微微点头。
刘邦这才是轻笑一声:“薄姬和恒儿啊,就是太过于小心了。”
他看着身旁的人问道:“你觉着,恒儿是否有才能?只是如同昔日的楚王一样韬光养晦?亦或者是真的想要隐藏自己的才能?”
“世上真的有人能够对朕身下的这个位置没有兴趣么?”
刘邦不相信,所以他想要试一试。
于是,他轻飘飘的说道:“传朕旨意,代王课业优异,得少师夸赞,故而赐绢三匹,百金;薄姬教子有方,赐东海珠一斛。”
刘邦对于刘恒以及薄姬的赏赐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皇宫,无论是一直关注着国子监的吕雉还是戚姬夫人,亦或者赵姬夫人,都在暗中露出了一抹狠辣的神色。
他们同时涌现出来了一个想法。
倒是把这位给忘了!
吕雉这一次倒是没有十分愤怒,她只是冷笑一声,之后随口吩咐了几句。
然而就是这随口吩咐的几句,就已经足够在宫中势单力薄,且母家没有什么势力的薄姬受的了。
更何况,这样的“随口吩咐”还不只是一个人?
赵姬、戚姬同样吩咐了下去。
这三个女人在这个时候达成了一个诡异的共识,那就是先把这个露了头的“薄姬”以及“代王”给狠狠地按下去!
并不是针对他们,而是针对第一个出头的人。
在戚姬夫人宫中。
戚姬甚至开始教导起来刘如意如何获得陈彼的喜爱了,甚至她看着刘如意大骂:“为何代王便能得到陈先生的夸耀,而你不能?”
“你有看到伱父皇的态度么!”
“得到陈氏的夸耀,便是得到了你父皇的喜爱。”
她有些悲哀的走上前,摸着刘如意说道:“如意,你知道么?”
“帝王的宠爱永远都是一时的,他可以今日宠爱你,就可以明日宠爱别人。”
“这不是你我母子二人能够决定的。”
戚姬怎么会不知道自己除却刘邦的宠爱之外,一无所有呢?
但是她有办法么?
她没有。
刘邦和吕雉都不会允许她的母族发展自己的势力,朝堂也不会允许有人再次瓜分这一块蛋糕,所以她就只能够牢牢的抓住这一根稻草,哪怕是这一根稻草如同流水匆匆。
刘如意站在那里,看着自己母亲眼睛中等诸多情绪神色同样复杂。
他握紧拳头:“母亲,您放心吧。”
“我明日定然能够得到先生的夸赞!”
赵姬宫中
刘长低着头,和外面那一副嚣张蛮横的样子一点都不同,他有些难受的说道:“母亲,我怀疑先生看出来了我的心思。”
他一点点的说着:“今日先生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
赵姬则是轻笑一声:“不必在意。”
她反而是四个人中最轻松的一个。
吕雉担心太子的位置被刘如意拉下来,戚姬和刘如意害怕失去帝王的宠爱后一无所有被吕雉杀死,代王和薄姬则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想要在这世上活下去。
唯有赵姬与刘长不同。
他们不担心这些,因为赵姬的母族稍微有些势力,但是势力不大。
而刘长也没有非常得到刘邦的喜爱,所以不会被吕雉当成靶子。
他们是最幸福的两个人。
次日朝堂上。
站在那里闭目养神的陈彼明显感觉到了一些不对,朝堂上的风向好像有些变了。
直到一个人出列说了一些话之后,陈彼才睁开了眼睛。
只见那位御史台的御史站了出来神色坚定,他今日要参的是陈氏一脉的某一个弟子。
不算中流砥柱。
但却是实实在在的“陈党”。
他们要发起对陈氏的“政斗”号角了。
“启禀陛下,臣要参仓曹乐正枉法,私动赈济粮,以全私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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