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淡淡江湖不可名状
江水流转谁胜谁负难算
情丝难斩梦里提剑梦外漫漫
侠骨柔肠秦时明月今世仰望
文能留史、武转乾坤的墨家钜子路枕浪,与褒姒之貌、妲己之能的鬼谷夏姬白芊红,撼动江湖的赌局,究竟谁改变了历史
时间回到八年前,桂陵城破的那个夜晚。
荆天明不顾众人拦阻,斩断三道绳索,城门洞开,秦军蜂拥而入,桂陵城死伤惨重,荆天明生死未卜,高月不知所踪
秦王君临天下,命书同文,车同轨,钱制相通,四海一统,霸业辉煌,号始皇帝。
八年後,秦始皇三十五年。
雪中茶栈内,暗藏杀机,千钧一发之际闯入的无赖乞丐自称岳皋──他是谁从他身上为何引爆武林新风暴
咸阳城外,鬼谷为谋夺白鱼玉坠所隐藏的惊世宝物,再次将魔爪伸向各大门派,儒家弟子尽数遭劫,一无遗漏,三月初五,坑杀活埋
这一连串的纠葛,迭起,如一长卷侠义恩仇录,在历史与读者的面前抖将开来
生死两茫茫,八年的魂劳梦想,英雄美人会否再度重逢
马少嬅紧紧握住紫语的手,从唇缝中硬挤出来的这一声「对,我也看见了」,顿时将高月逼上了绝路。试想颖川双侠十数年来在江湖上行侠仗义,这才有「清风无愧」的名号,大伙儿都相信他夫妻二人绝不会徇私养短、庇护亲女。如今马少嬅既然都这么讲了,那么再无疑不过,必定是高月杀了盖兰。众人不禁鼓噪起来。
「真没想到你我之中竟然混有鬼谷的奸细」
「秦国的走狗」
「外表虽看不出来,但天知道有多少弟兄丧命在她手里呢」
「别放走了贼人」在乱成一片的嘈杂声中,众人不约而同纷纷向前,各执兵刃将荆天明、高月、项羽、刘毕四人紧紧包围。儒家弟子江昭泰于日前暗杀白芊红时,被束百雨削去右手食指,心中愤慨一直难平,此时也加入众人围剿高月的行列。江昭泰赤手空拳、大步向前,对着亦被围困在中间的刘毕喊道:「五师哥,瞧瞧我这双手你莫被妖女蒙蔽了」
素来钦佩自己的小师弟如今面目狰狞,还有那叹了口气便站在一旁不再言语的赵楠阳、惊愕到五官几乎错位的谈直却这些人、这些面孔,刘毕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也有跟他们作对的一天。刘毕咬着牙、睁大眼睛望向马少嬅,只消马少嬅的脸上有一丝虚伪的痕迹,他便会坚持下去。但只见马少嬅神色自若、态度从容,丝毫没有忐忑,不由得刘毕不信。刘毕转而看向荆天明和高月,既失望又痛心地收起了手中长剑,往人群中走去。
「刘毕」荆天明和高月见状同声唤道,项羽则在他身后持刀大喊:「刘毕你给我回来」但刘毕没有回头。「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项羽高声大叫道:「大家听我说,我相信高月和天明绝对不会骗人我敢以性命为他们两人作保」
「哼那你的性命只怕也就难保。」紫语冷不防插口说道:「项将军,我真同情你,你被人骗得团团转,尚自不知」紫语伸手指向高月,咄咄逼人地言道:「大家听了,这高月非但是鬼谷的奸细、毒杀盖兰姑姑的凶手,她还是恶名昭彰的月神乌断的嫡传弟子」紫语又转头嘲笑项羽,言道:「怎么样这件事荆天明早就知道,但你的这两位好朋友,大概忘记要告诉你了吧」
「你含血喷人」项羽听了这话如何肯信,也不管众人议论纷纷,猛地啐了一口。
「我含血喷人项将军是非曲直,你何不亲自问问」
「恶心」项羽朝紫语又吐了一口口水,转身对荆天明道,「你这闷葫芦,快说话呀再不吭声,人家都把故事编上天去啦」荆天明闻言僵在原地,高月也不知所措,两人均不明白紫语如何知悉此事,高月虽不曾正式拜乌断为师,但一身武艺却是由乌断亲传。荆天明生来不懂得说谎,如今面对朋友诘问,更不愿意对朋友说谎。高月深知荆天明的心情,明知她话一出口,今日恐怕凶多吉少,却强忍住心中难过,抢先开口道:「我从来没有拜过乌断为师,但月神乌断确实教过我一些武功。」
在场众人耳听得高月亲口承认自己确实与月神乌断有关,又惊又怒,鼓噪喝骂之声顿时此起彼落。那月神乌断素来恶名昭彰,她的徒弟又能好到哪儿去。盖兰浑身青紫,于死后不久便即僵硬,连赵楠阳也道是死于毒杀,既有月神乌断的弟子混在城中,自是凶手无疑。众人心中所想的或有不同,但一双双眼睛都瞪着高月,仿佛她是个罪大恶极之人。
「这就是了。」紫语听到高月的辩解,居然咯的一声笑了出来,「狡辩还是狡辩项将军,你瞧你愿意用性命维护人家,人家可没把你当成知心好友,不是」
「天明阿月」项羽难以置信地垂下手中大刀,望向身后的两人,「你们瞒我瞒得好苦,这下子证据确凿我我我唉」项羽深知荆天明对高月的感情,只道荆天明真是包庇高月,心中痛苦万分,遂踉踉跄跄地退向一旁。「不不项羽你信我」荆天明真想向前一步拉回项羽,但他担忧高月安危不敢擅动,只好厉声连连叫道,「杀兰姑姑的绝不可能是阿月项羽你信我凶手绝对不是高月」
「刘毕项羽,你们你们」高月眼见好友背离,终于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高月在脑海中不停地问自己,而她的眼神却早已飞向了那个引起了这一切问题的人,也就是马少嬅,她的亲娘。高月心中原本还抱着和爹娘相认的最后一丁点儿希望,都被马少嬅的那句谎话给彻底敲碎了。「娘,娘」不管高月愿不愿意承认,她的心都深深地被马少嬅吸引住。
在怒气汹汹的人群中,马少嬅虽然也注视着高月,眼神里却只有冷漠。虽说是为了保住女儿性命,但她对于诬赖高月是杀害盖兰的凶手,心中尚有一丝愧疚,直到紫语点出、高月也自己承认与月神乌断有关,马少嬅这才释然了,「既然是月神乌断的弟子,那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马少嬅下意识地紧紧握住了紫语的手。高月眼见马少嬅如此爱怜地牵着紫语的手,却浑然不把自己放在眼中,脑中更是一团混乱,「娘你不是我娘你不是了不是了」高月口中虽是这么喃喃自语,脚下却不知不觉往马少嬅走去。
紫语好不容易才占得先机,这时哪肯让高月靠近马少嬅多生变故。见高月走来,便装腔作势地喊将起来,「你想干么要杀人灭口吗来人啊别让她过来快把她抓起来呀」经紫语这么一激,人群中登时便蹭出了六七人,纷纷动手要拿下高月。荆天明哪里肯让高月再受委屈,蹭蹭就是两脚,正中抢上前来的苍松派弟子的小腹,接着手中青霜剑毫不拖泥带水,蜻蜓点水般地便削去了另外三名丹岳门弟子的左袖,俯仰之间,五人连番受挫。众人见荆天明武艺如此了得,一片哗然,接着又有七八人抢上进攻。
「滚开让我来」嘈杂声中,有一人的断喝声如雷响亮,正是那丹岳派掌门人朱岐。这朱岐自幼就力大无穷、十五便能伏虎,自恃力大到处闹事,父母无法管教,只得将他送入丹岳派门下。说也奇怪,朱岐自离家后,也不知是气味相投,还是丹岳派以威猛见长的分鬃刀法使他适得其所,倒是一心一意学艺起来,加上与派内弟子处得也好,三十多岁成为丹岳派掌门人迄今已有十年,一身横练肌肉加上满面虬髯,结实的教人看不出已是四十来岁年纪。
江湖上人人皆知朱岐的个性最是急躁,方才要不是看在赵楠阳与盖聂的面子上,早已先上前一刀将高月砍成两段再说。这时他见双方动手,荆天明连挫五人,哪儿还按捺得住亮出金环大刀,便往荆天明砍去。刀风虎虎,刀背上八个金环啷啷作响。朱岐这一刀砍向荆天明并无招数,纯粹只是力大,刀剑本各有所长,这一刀若是砸得实了,青霜剑必断无疑。
荆天明听得刀来,想也不想,弯膝便是一个跃起,身在半空右手一抖,便是一个平花剑浪,横横划向正往自己冲来的朱岐颈脖,攻敌之所不得不救,正是卫庄教给荆天明的飞剑剑诀。荆天明此举大出朱岐意料之外,本来荆天明一招使得攻守易势,便应趁胜追击,但他意在保护高月,当下不动,只是凝阵以待。
朱岐见荆天明并不续攻,怒吼道:「小子太过托大,百步飞剑当真有这么了不起吗」边吼边使出丹岳派镇山之宝分鬃刀法来。丹岳派的分鬃刀法势强刚猛,招数繁复不似寻常刀法,整套使将下来竟有两百三十六招之多,朱岐门下弟子中,唯首席弟子孙大章勤熟习练了两百一十余招便难以再更精进,堪称为当今武林上数一数二的刀法。这分鬃刀法旨在「快、狠、准」三字要诀,使将起来据说连飞奔中的野马背上的鬃毛都能根根使其分开,故被称之为分鬃刀。此时朱岐连出「东掩西遮」、「无地无天」、「欺三瞒四」、「南来北往」四招,手中宝刀宛如一团金光,前后左右都是刀,将荆天明罩在其中,而荆天明则仗着百步飞剑中「星移斗转」、「雨打梨花」的两招剑意,左削右挑,穿梭在金刀的间隙出剑,一时间就听得青霜剑与金环大刀纷纷作响,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如飞瀑、如奔马、如惊雁、如断垣之崩于前,双方你来我往,竟是谁也不让谁。
众人皆看得呆了,他们万万没有料想到眼前这个少年,荆天明,居然能有如此身手,竟能与朱岐对战而不落下风。年轻一点的人瞧着是又妒又羡,年长的人则说只要时间稍长,内力接续不上,荆天明便要落败,但数十招已过,荆天明丝毫不见疲态,倒叫这些人失望了。但在这些人中对荆天明的武功最感惊讶之人,恐怕要数盖聂。原本盖聂方寸已乱,只顾坐倒在盖兰尸首之旁,紫语陷害高月、高月受众人指责的种种话语,盖聂在心意散乱之下皆是恍若不闻,直至荆天明与朱岐对战,刀剑相交之声不绝于耳,这才渐渐将盖聂的心智给唤了回来。盖聂抬起头来,耳中听得是众人对百步飞剑的一片溢美之词,眼里瞧得是荆天明于场中和朱岐性命相搏。荆天明出手所使的是百步飞剑确然无疑,然而那是一套自己不会使的百步飞剑。盖聂当下大惊,心中狐疑道:「天明是从哪儿学来的莫非」
朱岐人虽莽撞,却是爱武惜才之人,眼见荆天明小小年纪便能与自己相抗,忍不住一边出刀,一边称赞道:「好小子倒是将盖聂老儿的本事,学了个十足十哪」「承蒙前辈夸奖了。」荆天明口中说话,脚下却不虚浮,长剑闪动,唰唰又是两剑刺出。「好好。」朱岐一格一让,避过两剑后不再出招,开口说道:「小子你现在推开,老夫便不跟你计较,如何」「恕晚辈无理,」荆天明拉过高月将她护在自己身后,说道:「只要晚辈还有一口气在,断不能教她再受人欺侮。」
「胡说八道谁欺侮她了这妖女是罪有应得。」
「高月是无辜的」
「胡扯小子要知道,老夫方才并未使出全力,你再不退开,别怪老夫连你一块儿杀了。」
「我不退开。」荆天明摇摇头,坚定说道:「前辈,高月真的是无辜的。请你相信她。」高月被荆天明护在身后,眼见得心上人如此不顾安危地为自己拼命,霎时什么也不在乎了,喊道:「天明哥你别管我了我不要你死呀」
「好盖老莫怪我杀你爱徒。」朱岐见荆天明执迷不悔,右手金环大刀当啷一抖「瓦解星散」斜劈他右肩,左手以掌化拳「杜口裹足」向他面门按去,一刚一柔的两招竟是同时发出。荆天明眼见这两招刚中带柔也暗自心惊,当下连退三步,不敢硬碰硬。原来丹岳派分鬃刀法到了两百招之后,有三十六招刚柔并济,右手刀、左手拳的招数,素是镇山之宝,最为难学。朱岐学艺多年,也才用过几次,如今以此对付荆天明,显然是立下了杀他之心。
其时朱岐紧追着荆天明不放,或拳或刀,一味进攻;反之,荆天明则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只是一路倒退。高月见状不好,心中七上八下,只怕朱岐伤了荆天明,满脸泪痕向朱岐喊道:「住手你住手啊别再跟他打啦这些都不关他的事你杀了我好了」但朱岐哪里听得进去,只是与挡在她前面的荆天明拼搏不休。高月劝解不成,正自着急,却见一旁站着的紫语脸上满是得意之色,新仇旧恨登时一起发作,高月恨恨想道:「我与这紫语素不相识,她却先夺走我父母,又诬赖我是杀害兰姑姑的凶手要死一起死好了且杀了你为兰姑姑报仇」高月也不说话,发足便往紫语身边奔去,打算与紫语拼个同归于尽。紫语见高月来势汹汹,惊叫一声
邵广晴本在左近作壁上观,听见紫语叫声连忙蹿出。邵广晴欲护紫语,二话不说,长剑抽出,迳往高月颈项直刺。高月奔到一半,眼见长剑向自己指到,连忙收足止步,避过来剑。邵广晴为在心上人面前力求表现,一击不中,唰唰唰又是三剑刺出。高月临敌对战经验不足,在邵广晴的攻击之下,显得有些左支右绌,幸好邵广晴身分虽高,武艺却不卓越,远逊于常常与高月对招的荆天明。几招下来,高月渐生信心,竟能在防御之余,偶尔胡乱发出几掌与邵广晴相抗。
儒家小弟子江昭泰眼见高月居然与师哥缠上了,怒吼道:「无耻妖女,那日伏击白芊红,定是你通风报信,柳带媚、束百雨才会埋伏在后,今日教你还我的手指来」纵身跳入场中,便一双肉掌,相帮邵广晴。高月一身新学乍练的武功,受到儒家两人夹击,顿感吃力,她自知不敌急忙想要闪避,但四周都被人团团围住了,竟是无路可去,只得硬着头皮苦苦硬撑。荆天明在旁见状不好,想要出手相帮,无奈却被朱岐的金刀给紧紧缠住。
紫语在一旁眼见高月即将丧命,心中真是说不出的高兴。她只盼邵广晴能够奔快一步,了结这个心腹大患,从此以后,自己便可无忧无虑地装作颖川双侠的爱女了。但邵广晴数次出手,都是差了一步。紫语不会武功,只道高月运气好,这才避开邵广晴手中长剑。江湖历练老辣的赵楠阳与路枕浪等人,此时却都瞧出高月脚下所踩的步伐有异。原来高月为求保命,不知不觉间用上了月神乌断所教的杳冥掌中的步数。几招过去,高月也发现了其中要诀,脚下若是踩着杳冥掌的步数,邵广晴便很难威胁到自己。
「原来乌断教我的武功也不是废物,还是有用的嘛。」高月心中一喜,脸上便现微笑,趁着邵广晴回身出剑之时,娇叱一声,「看掌」双足左踩右划,偏头侧摆,左掌跟着挥出,一招杳冥掌中的「惊梦灼灼」忽焉拍到。邵广晴不料高月突然反守为攻,在无法测估高月掌下实力的情况下,自是侧身避过。在邵广晴身后的江昭泰眼见高月这一掌无甚威力,加上报仇心切,当下也是一掌推出。两掌相交,江昭泰力大,高月顿时向后跌出。
「哈。这种掌力你也敢敢你你咳咳我我」江昭泰本欲取笑高月自不量力,没想到话说到一半,舌头忽然僵硬起来。谁也没料到高月劲力这么弱的一掌,竟能使江昭泰砰地一声双膝跪地。「我我我我的手好痒好痒啊好疼呀好疼呀」江昭泰紧紧抓住和高月对掌的右手,疯也似地大叫起来,哪知左手抓住右手之后,连左手也痒了起来。
「啊啊啊啊」江昭泰杀猪也似地惨叫起来。他将九只手指头高举向天,众人只见根根指头上都有黑血流出,那惨叫之声传入众人耳中,大伙儿都是惊疑不定,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毒痒啊好痒啊」转眼间江昭泰已倒在地上乱滚,双手在身上乱抓乱挠,手过之处,便有黑血流出。「救救命啊」江昭泰两眼圆瞪、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边吼边死命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看来是痛苦万分,「师兄五师兄仇帮我报仇」话没说完身子却抖了几抖,随即断了气。
「昭泰」刘毕见素来要好的师弟就这样死了,大叫一声便往前冲去,想要抱起倒在地上的江昭泰。「当心有毒」赵楠阳见状急忙喊道,「谁快拦住他」项羽听赵楠阳如此说,急忙将往前冲去的刘毕给一把抓住。刘毕惊骇地望着江昭泰的死状,抬头看向高月恨恨说道:「你你竟会发毒掌高月,你果然是月神乌断的弟子」刘毕的这一声指责,好似荒野上的雷响,站在高月附近的人闻声都倒抽了一口凉气,纷纷退避走开,好像眼前这名美丽的少女浑身上下皆有剧毒,就怕站得近些都会中招。
「我会发毒掌」高月满脸茫然自顾自地问着。她看着项羽和刘毕眼中的仇视目光,又看看地上的江昭泰,再望望自己的左手,不敢相信自己方才真的就这么杀了人,「我我杀了人了天明哥,我真的杀人了」适才巨变骤起,江昭泰突然惨死,一时连朱岐、荆天明都忘了搏斗,俱都停下手来望向高月这边。此时荆天明听高月问自己,虽不明白其中究竟,但事实就摆在眼前,也只好点头答道:「对,你杀了」荆天明话说到一半,脑中一个不好的念头闪过,「莫非莫非是对啦,定是如此、定是如此。」
「先前我只道阿月定然不会骗我,更不可能会去杀盖兰姑姑。原来原来这杳冥掌法竟是一套毒掌。想当初练这杳冥掌时,都是我陪她一块儿练功,可我仗着红冰蝉抵御了掌中所含的毒性,这才安然无碍。可也正是如此,才使得我俩人懵懵懂懂,直至今日江昭泰中毒而死,才知道这套掌法的阴毒之处。阿月她一心想把功夫练好,今日肯定是找了兰姑姑要她点拨,二人相互切磋,阿月发掌内力不足,兰姑姑定是与这江昭泰同样心思,想说生生受了无事,却不知会身中剧毒。怪不得马女侠说亲眼见到阿月毒杀了兰姑姑,而阿月却说她没有。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荆天明越想越是合情合理,越是合理就越感心惊胆寒,顿觉脑中嗡嗡作响,恍若直堕地底深渊。对他而言,高月杀了盖兰,就等于是自己最亲爱的人杀了自己的母亲一般。荆天明突然间变得双目通红却面如死灰,那模样把朱岐都给吓了一跳,朱岐忍不住问道:「小子,你还好吧」荆天明没有回答,只是伸手轻轻推开了朱岐,如赴刑场般地越过众人,缓缓走向高月,颤声说道:「阿月,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是你你无意间杀了兰姑姑,是你杀了兰姑姑」
高月一呆,凄声高喊道:「我没有我没有连你都不相信我你怎么能够不相信我」荆天明不言不语没有回答,只是瞪着高月,全身颤抖,脑海里一劲儿地回荡著一句话:「我不杀阿月我不杀阿月我不杀阿月」
高月疯了似地反覆喊着:「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却见荆天明看向自己的眼神只剩下悲哀的颜色,再没有一点爱惜、再没有一点信任。高月知道自己终于被全然放弃了。她渐渐安静下去,但觉自己浑身都轻飘飘的,仿佛下一阵风吹来时,自己就要化成风中细沙,四散而逝。高月天生强韧乐观,从不轻易自伤自怜,每逢遇事不顺,便会立刻自己想出一番道理来自我安慰,但就在这短短时间内连续遭逢盖兰骤死、紫语诬陷、众人围剿、好友反目、生母背弃,饶是一个壮年英雄都不见得撑持得住了,更何况她一个小小少女她之所以还能一直奋战不渝,皆因有荆天明在旁,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误会她,打她,骂她,只有荆天明不会;荆天明会相信她,保护她,那是本应如此的一件事,就像旭日本由东方升起,河水永远自高流低,而如今,这世界发生了什么事呢
二人先前都因盖兰哭得稀里哗啦,这时反倒都没了眼泪,只能怔怔望着彼此,相对无言。他们谁也不知道,月神乌断当初创造这杳冥掌法时,并非想要创出一套毒掌功夫,而只是为了排解自己体内的十二奇毒。但乌断受限于她对经脉穴道的理解有限,致使杳冥掌法只能空谈,而无驱毒之功。高月实是因为荆天明传了她奇经八脉,匡正乌断于经脉学到上投的缺失,再加上姜婆婆源源不绝地以内力注入,两相辅合之下,这套杳冥掌法才终于有了散毒之效。也就是说,高月每发一次掌力便能以此散去体内些许毒气。如果高月、荆天明两人能得知其中奥妙,那么每日依法施为,将掌力拍打在树木、岩石之上,数月内便能将高月体中的毒性尽皆除去。但此时,两人并不明白其中种种因缘巧合,致使高月将掌力吐向了儒家弟子身上,想那乌断的十二奇毒可说是毒中之王,江昭泰又如何能够不死。
忽然间,高月笑了,她望着荆天明轻轻问道:「天明哥,你怎么了你还好吧是我呀,我是阿月呀,阿月绝对不会骗你的,你怎么能不相信我」
荆天明两眼死命盯着高月,目光却是一片涣散,高月的声音如风过耳,他已经什么也听不进去,张开口,说出来的却依旧是脑中那句:「我不杀阿月、我不杀阿月、我不杀阿月」
「是吗」高月含着眼泪浅笑道:「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连你都不相信我,那还不如死了算了。」高月环顾四周,看着围观的众人最后一眼,接着合上双眼,原地伫立说道:「谁都好,要我的命的话,这就动手吧。」
荆天明不再捍卫高月,高月一心寻死,这是众人始料未及的事情。朱岐之前早想一刀将高月劈成两截,此时见了这美丽少女脸上伤心欲绝的神色,反倒动不了手;盖聂与赵楠阳两人则是撇开了头;路枕浪瞧了瞧高月,又望向赵楠阳,唇齿欲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毕竟还是没说话。众人中,只有高石然叹息一声,轻轻地抽出剑来。高石然心中深知白鱼玉坠一事疑点重重,那紫语也未必便真是自己的女儿,但他必须对盖聂有个交代,要为盖兰之死负责。高石然走上前去,抬起手臂向那痴了也似不动不躲的高月斜斜削去,剑光一划,眼看便要抹了高月的脖子。
当的一响,一根拐杖忽地直窜而入,架开了高石然手中长剑。高石然虎口剧震之下,仍旧变招奇速,手腕当下顺势斜翻,回削而去,按理说本该就这么削断那根拐杖,不料那使拐杖之人却比他更快,高石然尚未看清对方如何变招,拐杖已当胸点来,砰地将他击退了丈许。高石然受此一击,霎时间五内翻涌,心中大骇:「此人武功高我太多」好不容易站稳了脚步,抬头望去,这才看清使拐杖之人,竟是姜婆婆。
「混帐东西」
「混帐东西」
「混帐东西」
「混帐东西」
只听得啪啪啪啪四声响,朱岐、项羽、刘毕跟荆天明四人的脸上都被姜婆婆掴了一巴掌。姜婆婆如入无人之境,一阵风似地在人群中穿梭而过,打完骂过之后,这才在高月身边持杖立定,说道:「好女娃儿,乖,婆婆在这儿,婆婆相信你。」高月耳听得姜婆婆这么说,顿时哇哇大哭起来。「好。乖。受委屈了。」姜婆婆先是温言婉语安抚高月,接着死鱼眼一翻,指着高石然毫不客气地骂了起来,「混小子,亏你平时一副聪明相,今儿是怎么了脑子拿去借给朋友了吗还是给猪吃了居然要杀自己的女儿」骂过高石然,显然还不解气,再把拐杖指向马少嬅,连珠炮似地又是一顿詈骂,「还有你打小至今便是我老婆子替你把屎把尿,前前后后为你张罗,哪一件事情不是伺候得好好的真没想到你今天是这样来报答我的宁愿相信那个小狐狸精,也不信我老婆子。好好好,这个女儿你们夫妻俩不认我老婆子先帮你们收了今后咱们便是两路人要是哪天脑袋瓜子清楚了,还想要这个女儿,再来跟老婆子磕头求回去哼哼颖川双侠我呸我看改个名号叫颍川双瞎还差不多。」
半道上杀出个丑老婆子,两招击退高石然,轻轻松松便赏了丹狱派掌门人一个耳光众人初时还议论纷纷,这神秘老妇来自何处待到姜婆婆臭骂颖川双侠时,众人这才发现眼前这个绝世高手,便是平常跟在马少嬅身后添茶倒水的佣人仆妇,大伙儿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说不出话来,就连马少嬅和高石然两人已与姜婆婆朝夕相处几十年,也是直至今日才知她身怀绝技,二人不禁相顾骇然。
姜婆婆瘪着一张臭脸,挡在高月身前,将手中拐杖重重地往地上一敲,瘖哑的声音传遍了全场,「来呀来呀谁想碰这丫头一根寒毛,先杀了我老婆子再说」姜婆婆边说边环视众人,最后将目光停留在赵楠阳身上。赵楠阳见这丑老婆子斜睨自己,心中一震,暗暗盘算:「这丑婆子好厉害,竟然知道这些人中,武艺以我居首。只是不知她的武功到底高到什么程度」赵楠阳不理会姜婆婆挑衅之意,只是转头看向路枕浪说道:「一切听路大巨子的意见便是。」赵楠阳此语一出,众人纷纷赞叹,「真不愧是赵大侠,行为处事处处都先为旁人着想。」
路枕浪自从江昭泰死后,心中便隐隐有所疑惑,只是自己也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盖兰被人毒杀后,出人意料之外的事情更是接二连三地发生,以致他也无暇去整理心中疑惑。此时,路枕浪听到有人称赞赵楠阳处处先为他人著想,突然之间,问题的根节便浮现在路枕浪心中,「那时高月发掌毒杀了江昭泰,是赵大侠首先发难,出言阻止了刘毕上前碰触江昭泰的尸首,显然是害怕江昭泰身上的毒性会波及无辜。但是盖兰姑娘死时,赵大侠非但自个儿上前检查尸体,当盖聂大侠抱起女儿的尸首时,赵大侠也没有阻止。也就是说,赵大侠深知盖兰姑娘身上所中之毒不会殃及他人,但江昭泰所中之毒性,他便不敢肯定。这么说来这两人所中的毒性不同,也就是说盖兰姑娘与江昭泰绝非同一人所杀。众人不知,只道凶手必是同一人。但赵大侠呢他既然深知此事却为什么不说出来为什么任凭高月这小女孩蒙受不白之冤这其中必有古怪。」
「路大钜子」赵楠阳见路枕浪不言不语,再度出言问道:「不知钜子意下如何该怎样处理此事为好」
「啰嗦什么」姜婆婆没好气地道:「别磨蹭,你跟路枕浪一块儿上吧,老婆子没那么多闲工夫跟你们瞎耗。」
路枕浪心中尚有许多不明之处,但眼看著和白芊红的三月之约如今只剩十日,就算高月真的是白芊红所派来的奸细,此时杀了她又能有多大助益更何况,高月实非杀死盖兰的凶手,而江昭泰之死也可说是形势所逼真正让自己感到担忧的不是高月,而是路枕浪在不知不觉间,将目光移向了清霄派掌门人赵楠阳。
「要打就来啊不然我可走了。」姜婆婆不耐烦地说道。
「婆婆请便。」路枕浪此时巴不得姜婆婆说出这句话来。
「你说什么」姜婆婆不可置信地问,「婆婆我可不会一个人走,这女娃儿」姜婆婆牵起高月的手,续道:「老婆子可要一块儿带走。」姜婆婆此言一出,众人不免窃窃私语起来。路枕浪独排众议,朗朗说道:「诸位听我一言,眼见与白芊红的约期即将届满,是否于今日诛杀一个小奸细,并不能影响大局。」路枕浪顿了一顿,看了看赵楠阳,语重心长地又道:「虽然这位婆婆执意包庇贼人,但我方乃侠义之士,焉能以多欺寡依我看,这位姑娘与盖大侠的私仇,大可任由他们日后自理」姜婆婆听得路枕浪有意放走高月,哪还有耐心听他说完当下言道:「好好好。好明理的路大钜子啊。老婆子这就走。」姜婆婆边说边看向紫语,「还有你,你记着了。要躲好啊时候到了老婆子自然来取你狗命。」只见紫语吓得背脊发凉,移步便往马少嬅身后躲去。姜婆婆说罢,拉起高月的手,言道:「来吧,丫头,跟婆婆走。」
谁知那高月却依旧动也不动,只是呆呆望着荆天明,开口轻轻说道:「天明哥你要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荆天明全身一震,落下泪来,别过头去喃喃说道:「我不杀阿月。」姜婆婆无奈只得一把托住高月腰间,穿越人群,直往城外奔去。
无论对荆天明、还是盖聂来说,这个夜晚都是非常艰难的一夜。俩人合力把盖兰的尸首领回后,便将平日居住的小屋权充灵堂。按照盖聂在江湖上的辈分,前来悼念的人应是络绎不绝,但盖聂婉谢了众人的好意,以致于天黑之后,这小屋便再无访客到来,独独留下盖聂与荆天明。两个不擅言语之人在一盏孤灯下相对,那充塞期中的沉默,让小屋显得更加没有生气了。平常总在两人间周旋、说话、微笑的那个人,如今好好地躺在床上,与两人只以一小块白布相隔。好几次荆天明都觉得兰姑姑并没死,就好像以前兰姑姑闹头疼的时候,只要过一会儿,躺一会儿,她就会起来了。然后,大伙儿就能跟以前一样,开开心心吃饭聊天但盖聂刻意压低的抽泣声,也好几次告诉了荆天明那一切只是他的幻想。
「我出去看一下幡跟火盆。」荆天明受不了了,终于打破沉默猛地站起,借口是要去察看摆放在大门外的招魂幡与火盆。盖聂没有说话,只是用哭肿了的一双眼睛看着荆天明,然后点了点头。荆天明得到盖聂的首肯后,立刻推门走人。
「呼。」人才到屋外,荆天明立刻就深深地吸了好几大口气,这才将眼光移到门外的白幡、火盆上。原来按照当地习俗,家中若有人过世,便要在屋外插一只上头绑着七八条白布条的招魂幡,旁边摆上一个燃着柴炭的小火盆。据说若是如此做了,那过世的人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便不会忘了回家的路;而过往的行人如有忌讳,远远见到屋外的白幡、火盆,便知这里有丧事,也可以绕道而行。此时火盆里的余炭还硬挤似地呼呼发着火光,招魂幡的白布条也乘着风忠实地向远处招着收。招魂幡什么的,盖聂本来说不用了,是荆天明坚持要办的。为了这幡,荆天明把城里每一家商店到跑遍了,每一家都说这玩意儿早就卖完了。后来,还是一个老婆子好心教了荆天明作法。家中又没有白布,只得撕开盖兰帮高月做到一半的新裙子。荆天明看着这白幡上下左右地摆动,突然好想逃。但要逃到哪里去呢没地方逃的话,那就向前冲吧。荆天明纵身一跃,跳上了左近的房梁,开始拼了命地往前跑。只往前跑绝不回头,因为知道就算回头了,也没有自己期待的人在等候自己,只有滚动的白幡在暗夜中招手
荆天明越往前跑越是心惊,月色底下到处都是火盆,到处都是招魂幡在招手明明离家已经很远了,还是听得见招魂幡在风中噼里啪啦地响动这一家也有幡那一家门前也摆着火盆这一家死人了那一家也是还有这里那里这里那里沿着街道顺着城墙整个桂陵城都挂满了白幡,整个桂陵城都在暗夜里招手。
「招魂幡早就卖完了。还是自个儿做吧。」荆天明突然想起白天那老婆婆说的话。当兰姑姑还在自己身边,高月还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他都没有发现,原来桂陵城中已死了这么多人。如今若是不想经过有丧事的人家,想要绕道而行的话,城里已无路可走了。虽然自己每一次上战场都奋勇杀敌,虽然已经做好了随时都会丧命的打算,但是直至今日,荆天明方知自己去死跟自己重视的人、心爱的人死了,根本是两件事。原来死亡会这么痛苦、这么晦暗,会让明明还活着的人变成行尸走肉
「呜呜呜儿啊」
「夫君」
「父亲」
夜色下,荆天明的耳中仿佛听到城中四处传来阵阵哭泣与哀嚎。在战场上每死一个人,城中便多了一只白幡;每多出一只幡,便多出一些伤透心的行尸走肉来。「齐王也好,秦王也罢,谁当王有什么不一样」马大声、马先醒两兄弟曾经说过这样的话,那时荆天明只道这两兄弟疯癫胡说,此刻想来这话似乎也不无道理,真的有必要打这场仗吗秦王、齐王,是谁高高在上真的会有所不同死这么多人,真的是有意义的吗如果是有意义的,那么对那些失去所爱之人的人们来说,一切已不能挽回,那么对他们而言,意义又是什么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使得荆天明更加浮躁起来,他摇摇头不愿顺着这个思路再想。
「如果阿月她也看到有这么多招魂幡的话,一定又被吓得哇哇大叫了吧。」想到高月一边叫着有鬼有鬼啊,一边抱头鼠窜的模样,荆天明的嘴角情不自禁泛起了一丝微笑。「不行怎么又想到阿月了呢」荆天明打了自己一掌,放慢脚步随意前行,他越是提醒自己不要想起高月,偏偏脑海中就越是会浮起那些曾与高月在一起的快乐时光;但在这些快乐的回忆后,随之浮现的便是盖兰的死状:盖兰僵硬地坐在桌前,屋子里一丁点儿打斗过的痕迹也没有,她的长剑也未曾出鞘,桌上还有两杯喝到一半的茶这些都显示出兰姑姑毫无戒备,因为兰姑姑绝不会想到阿月竟会害死自己,恐怕直到自己都已经中毒了,兰姑姑都不知道阿月害了她
「不行怎么又想到阿月了呢」荆天明深深地吸气,但下一秒钟他仍旧想起高月。「阿月虽是无心之过,但此仇不共戴天,兰姑姑死得这么惨,我竟无力为她报仇,我兰姑姑我对不起你」想起盖兰对自己关怀备至、温柔慈蔼的模样,荆天明顿时内疚满腔,「可是可是阿月绝不是有意的,更不可能是什么鬼谷的奸细,我虽然没有动手杀她,但是满城的人哪一个不想要她的命就算她身边有姜婆婆保护,能够逃出城去,城外满坑满谷的秦国士兵,她与姜婆婆二人又如何能够安然脱出」
荆天明脑中混乱至极,一会儿悔恨自己不该没杀了高月,一会儿却又悬心高月性命有虞,翻来覆去弄得自己几欲发狂。他站也站不住、坐也坐不了,只能像是一缕游魂似地在深夜中到处游荡。两眼迷濛之间,似乎瞧见天空中有一丝丝的零星白絮在飘来荡去,抬起头来,却原来是此冬初雪落下了。荆天明茫茫然呆呆立了好半晌,拔出青霜剑狂削乱刺,蓦地转头瞪视右前方一棵枣树,吼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
在无人的暗夜中,除了自己浓浊的喘气声与狂喊之外,荆天明听到有人回答自己,那声音似真似幻,竟是高月的声音。原来荆天明胸中怀着对高月的满腔思念,竟然不知不觉行至城东,来到了过去两人最常来的那片小树林。
荆天明五指一松,长剑落地,想要转头向声音的主人望去,却又像充满了无限的恐惧似地僵住了动弹不得。那声音又问道:「天明哥,你怎么了为什么哭得那么惨」
「阿月阿月」荆天明口中喃喃自语,忍不住望去。不远处,一名红衫少女伫立在轻飘飘飞荡着的雪花之中,却不是高月是谁
「阿月你真的是阿月」
「嗯。」高月牵起一抹浅浅的微笑,「我是阿月。你的阿月。」
高月的笑容更大更甜美了,她摇摇头说道:「不是,不是作梦,我真的在这里。」荆天明呆呆地向高月走近两步,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脸颊,「不是做梦,你真的在这里。」
一旦确定了眼前所见并非幻觉,理智立即又回到了荆天明脑中。荆天明甩开了高月想回握住他的手,后退两步说道:「你怎么怎么还没走你不该待在这里。」
高月脸上的笑容顿时消褪三分,但她勉强自己笑着,双唇轻颤回道:「我想你忽逢大变,人有些糊涂了,很多事没想清楚,所以再来看看你。天明哥,现下你可想清楚了吧你已经相信我了吧你一定是以为我真的走了,这才哭得如此伤心,你瞧你多傻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在你面前吗」
「什么好好的兰姑姑已经死了,无论如何已经死了,不会再活回来了」
「可可是兰姑姑的死跟我无关」
「说谎说谎」荆天明红着两只眼睛望向高月,先是哑着嗓子吼道:「你到现在还说谎干什么」过一会儿却又温柔地说道:「对了,对了。你不会承认的,你怕我生气,怕我伤心,你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的。」
「不。不是的。天明哥你相信我。像以前那样相信我啊。我没有杀死兰姑姑,那是紫语」
「紫语怎么可能办得到」荆天明抓住了高月的双手,喊道:「兰姑姑是中毒死的啊看到没就是你这双手杀死的啊」
高月喃喃道:「我没有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泪水终于决堤而出,高月双膝一落,重重跪地,抽抽咽咽地大哭道:「天明哥,你你一定要相信我,你一定一定一定要相信我啊」
「笨丫头作甚么自取其辱」一直站在高月附近的姜婆婆,眼见高月如此,心中好生不忍,终于出言骂道:「这毛小子跟其他人一般都是混蛋值得你冒险回来再看他一眼吗还是快跟婆婆走吧」
「不天明哥一定是相信我的。」高月满心期盼地望向荆天明,道:「对不对天明哥,你相信我」但荆天明却摇了摇头,若是办得到的话,他多么希望能跟高月厮守一辈子;若是办得到的话,他就应该手刃高月为盖兰报仇。但这两件事情荆天明都做不到,他自怀中掏出一块黑色铁牌,递给高月说道:「这是秦王托我师叔拿给我的令牌,持此令牌之人可直入秦宫,无须通报,你和姜婆婆赶紧带着它出城吧,有了它,秦军便不会为难你们了。」
高月不肯接过那黑色令牌,依旧跪地反覆哭喊:「你相信我呀你相信我呀你一定要相信我呀」
荆天明凝视着高月,诸般过往记忆如浮光掠影在他眼前冲过,最后只剩下盖兰惨死的面容,那面容渐渐淡去,成为眼前高月那张哭喊不止的苍白小脸,他泪水渐干,但觉心中一片茫然,将令牌朝地上一掷,低声道:「你走吧。我再也不要看见你。」
姜婆婆终于再也按捺不住,目露凶光,自高月身后慢慢踱上前来。先前谈直却只因三两句出言不逊便已遭她一顿掌掴,更何况她马家的小外孙女对荆天明如此跪地哀求,荆天明却依旧不知好歹她心中泛起杀机,唇边却嘿嘿冷笑,说道:「毛小子,架子挺大呀,咱们马家人连跟你下跪都不配是吧」伸掌便欲朝他顶上拍去,却见荆天明脸色一变,竟是不闪不挡,只是怔怔望着高月。高月见姜婆婆出手,也不阻止,捡起地上青霜剑道:「很好。你杀了他之后,我自刎便是了。」姜婆婆看看两人,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呸了一声道:「罢罢罢。我老婆子不管这事,也管不了这事。」闷哼一声,拾起了地上的黑色令牌揣入怀中,往前踱了几步对高月道:「瞧也瞧过了,人家也不爱见你,这就走了吧」
高月将青霜剑抛落在地,和荆天明相对凝视,他们心中原本最确定、最是坚不可摧的一个东西已然破碎了,但觉这世上的是非黑白已全然没了道理,再没有什么值得相信。
高月说道:「再说一次。把你最后那句话再说一次。」
荆天明沉默片刻,哑然道:「你走吧。我再也不要看见你。」
「是吧」高月牵起最后一抹微笑,轻轻说道:「只怕我忍不住又要回头啦。天明哥,还是你先走吧我答应你,只要你不回头,你便再也不会看见我了。你你自己可得好好保重。」
「你也还有这个,你收下。」
「这什么」高月接过荆天明递过来的物事,低头一瞧,竟是当初自己交给他的那块白鱼玉坠。高月手握着那块白鱼玉坠几欲昏厥,颤声道:「要还我你果然真的再也不愿意见我了。」
荆天明点点头,拾起长剑,直视高月的脸喃喃唤道:「阿月阿月阿月」呆了半晌,骤然转身急奔,头也不回地拼命直奔,像是这么一路奔去,便能逃出这场永远醒不来的噩梦。
高月则怔怔地在原地伫立良久,荆天明的背影转眼间便已消失在夜色中了,她却觉得自己仿佛还一直能够看见似地,仿佛只要再多站一会儿,就能看见那背影停下来,转过来,走回她身边。
姜婆婆在旁一声不吭,也不催促,便任由她这么痴痴呆立。细如碎花的初雪继续自夜空无声飘落,就这么地渐渐将那棵落叶已尽的枣树,覆上了一层白白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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