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也的眼底翻涌着怒和火,尉迟看得到,但仍然重复两个字:“道歉。”
鸢也嗤笑一下,跟李柠惜道歉?开什么玩笑?她一字一字说:“不可能!”
尉迟突然用力将她拽向自己,鸢也重心不稳拐杖落地跌到他身上,他的目光不知何时转换成幽冷:“我让你道歉。”
重复了三次,可见他真的很生气她说那些话,鸢也抿紧了唇,再也不肯开口。
目光相对,火花迸射,谁都不肯让步,像两只困兽抗衡着。
李幼安插入他们中间:“尉迟,姜部长应该不是故意的,算了吧,姐姐也不会怪她的。”
呵。鸢也好多年没听过婊成这样的话了,她是不屑的,只是睫毛控制不住地颤动,胸口浅浅起伏。
他们都没有去理李幼安,就这么互相看着。
这一场对峙最后还是结束了。
结束在有几个佣人从走廊那边走过来,尉迟松开鸢也的手,弯腰帮她捡起拐杖。
鸢也夺过拐杖就走。
她没有再回东厢房,直接出了李家大宅,走出足够远了,她终于撑不住,连忙伸手去扶墙,慢慢地坐在了雨水未干的路面。
……单脚站了太久,她的腿都快断了。
她双手抬着受伤的那只脚,小心翼翼地调整角度,这个石膏还是原来那个,上面还有她画的亲嘴小人和尉迟加上去的爱心。
她定定地看着,最后扯开嘴角,露出个自嘲的笑。
刚才和尉迟漫长的对视里,她没有在他眼里看到一点波澜,忽然明白过来,其实他们的关系和过去两年没有任何区别。
不,应该说是他没有变,他还是冷静自持的尉迟,只是在闲暇时哄了她几下,用心了几次,她就开始拎不清,竟然会觉得他就是她的。
他怎么会是她的呢?他是尉迟,是高挂在夜空里最亮的那颗星,是可望不可即的妄想,谁都摘取不到。
话说回来也是她倒霉,每次都是在受伤的时候,再被他伤一次心,上次是切了阑尾,这次是车祸骨折,也是她作,每次都自己跑来找难堪,上次是在白清卿面前,这次是在李幼安面前。
鸢也不想再留在这里了,可是里昂不比晋城方便,又是在郊区,一个人经过都没有,她想找一辆车送她去机场都找不到。
微信联系人里滑动几下,最后还是落在了星星的昵称上,她发去了信息——我在里昂,你有办法帮我找一辆车吗?
如果是平时,她的语气会更好一点,但是她现在的心情跌宕起伏,组织不出更合适的语言。
好在苏先生从来不在意这个,不多时,便回了她两个字——地址。
鸢也将自己的位置发送过去,然后就锁了屏,双手抱着膝盖,低下头,叹了一口气。
没一会儿,就有一辆车停在她面前。
来得太快,鸢也还以为是尉迟,抬头看,车上下来一个陌生的法国男人,他用法语说:“您好女士,我是苏先生派来的。”
鸢也抿了下唇,抓起拐杖,撑着身体起来,男人扶了她一把,她道:“谢谢。”
“不客气,您想去哪里?”
“去机场。”
车子启动,鸢也就给星星发去消息,说自己已经上车了。
他们走后不久,又有一辆车停在了同一个位置,尉迟下车,往四处看了看,没有找到鸢也的身影,他眉头皱了起来,拿出手机拨出了电话。
鸢也没有耍脾气不接,一接通,他便是问:“你在哪里?”
“去机场的路上。”
尉迟顿了一顿,语气略微缓了下来:“黎雪送你回去。”
“不用了。”
她的拒绝没有引起他的不快,还是那么平和:“明天我就回国。”
要等他回来再说吗?
可她好像忍不住了。
鸢也看着车窗外,一片好像没有尽头的绿化,但人工栽种就是比不上自然生长的,修饰意味太重,美则美矣,毫无生机。
她没有笑意地勾了勾嘴角:“就在电话里说吧。”
那边陷入一片安静,于是话筒里只剩下他浅浅的呼吸声。
和她的呼吸刚好错开。
“想说什么?”
他终于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只是两人错开的一呼一吸间,无形中沉淀出一股微妙的沉重。
沉沉的压在她的心头。
缓了缓气,鸢也不再浪费时间,直接问:“你要把李柠惜的牌位放在那里?”
他回话:“尉家祠堂。”
“以什么身份?在什么位置?”
鸢也说着觉得有点好笑:“我好像是在诅咒自己死,但人生说长不长的,意外随时可能发生,就像前几天出车祸,也许明天我的人就没了,生前是尉太太的我,死后又配在什么位置?”
“自然是我身边。”
“和李柠惜一左一右吗?”
尉迟的声音从电流传过来,已经品不出什么情绪,只能感觉语调略沉:“人已经不在……”
“又是这句话。”鸢也打断了他。
‘逝者已矣’、‘人已经不在’、‘走了十年’,总是这些话,她无意冒犯也一直尝试理解,但不代表,她可以一让再让。
鸢也低笑了两声:“你好欺负人啊,明明我是你唯一的妻子,可是现在看起来,我跟你好像是二婚。”
可不就是二婚。
尉家祠堂只有尉家人才可以进,现在李柠惜要进了,不就是代表承认她是尉家的人,承认她是尉迟的女人,于是,原配好像就成了她。
“你总说我们做的不是选择题,这次我就给你选择的权利。”
“把她放到外面,还是把我放到外面?”鸢也的声音陡然间变得坚决,“哪怕是死,我也不可能跟另一个女人平分位置!”
……
一天之内,连续飞两次长途,下飞机时,鸢也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受伤的腿又麻又疼,好像有人拿小钻子在钻她的骨头,没走几步,她就撑不住地整个人往前摔去。
在和地面亲密接触之前,先有一只手扶住了她,鸢也愣愣地抬起头,看到是陈莫迁。
“小表哥。”她有点惊讶,她甚至没跟他说自己出国,他怎么会来机场接她?
陈莫迁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身上的衣服也这么狼狈,并未多话,只将她横抱起来,大步走出机场。
不用鸢也开口问,这位国内外有名的心理医生已经看出她在想什么,淡淡道:“问你的秘书知道的。”
她的机票都是秘书定的,问她确实能知道。
鸢也呼出口气,她很累,身体也很不舒服,不太想说话,上了车就靠着车窗闭上眼睛。
脑海里又闪过尉迟回答她的那几个字。
他是沉默了一阵才回答的,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回答了,给了她一个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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