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畅背负着双手,摇摇摆摆地走在秦人的大本营中,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在他身后,仍然戴着斗笠的秦风的双拳却是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大营之内,随处可见的秦兵,身上穿着的大多都是楚国西部边军的盔甲、战袍,手中的武器也多是楚国制式。
这些都是他们在落英山脉一战之中的战利品,秦风曾亲眼目睹这些秦兵从他的战友们身上剥下衣甲,然后赤条条地将那些人堆集在一起,一把大火烧了个一干二净。
他的呼吸顿时粗重了起来。舒畅转过头来,看着秦风,微微地摇了摇头。
照影峡虽然是秦国边军的大本营,但却着实简陋,建筑特色也体现着西秦人一向的粗犷的作风,巨木为梁石为墙,墙面都没有打磨整齐,靠外的一面仍然保持着原本的棱角。即便是邓朴身为大将军,所住的地方也不过就是大了一些而已,砌在他居住的房屋的石料不再是那种乱七八糟的石头,而是整整齐齐的青石,但也能清晰地看到铁钎打磨出来的纹路,一根根探出来的圆木作为椽子,屋顶之上盖着的却不是瓦,而是一块块的青石板。
与南楚的精细比起来,秦人完全是另外一种风格。
厚重的木门被推开,牙将伸手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便垂手退到了一边。舒畅与秦风跨进门去,木门便在身后被轻轻地掩上。
屋内只有邓朴一人,站在屋中的正中央,双手环换在胸前,眼光扫过舒畅,正欲说话,眼光却最终落在了舒畅身后的秦风身上。眼瞳微微收缩,原要抱在胸前的双手放了下来,垂在了身侧,这一瞬间,他原本放松的身体也骤然紧绷起来。
“我还真是小看了你,舒大夫,当真想不到,你身边居然还有这样的大高手?”邓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邓将军,这一次我们来找你,不是来找你打架的。”舒畅笑道:“而是我这位同伴,有一桩生意与你谈谈。”
舒畅的手指向身后的秦风。
“你的同伴见不得人吗?”邓朴呵呵一笑,“什么时候我与敢死营的人也有生意可谈了?”
“邓将军愿意见我们,就已经代表了无数可能是吧?”
“我只是好奇,现在已经成了落水狗的敢死营为二当家的,为什么会要见我?现在楚人视你们为叛徒,秦人看你们是仇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滋味不太好受吧?”邓朴嘲笑道。
舒畅却是摇了摇头,“落水狗这形容不大妥当,我们更像是一群落水狼,虽然惨了一点,但也不至于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落英山脉大得很,我们随便往那个山沟沟里一钻,你尽起你麾下大军,也不见得找不到我们。现在与你们正面对阵肯定是不行了,但捣捣乱还是可以的,比方说杀杀你的巡逻兵,烧烧你的粮草,还可以流窜到你们秦国去抢一抢,杀一杀,你说对吧?”
邓朴冷笑:“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算不上威胁,只是告诉你,敢死营仍然有他存在的价值,虽然他现在很弱小,但是并不是没有与你谈判的资本。”
“可你刚刚说是这位仁兄与我谈生意,他能代表敢死营?敢死营这么快就有了新主人?哦对了,这个人的武道修为很高,九级,嘿嘿,难怪你们这么自信,也不错,有这样一个高手带着你们,你们的确能对秦或者楚都能造成巨大的破坏。一群狼好打,可是一只只的孤狼就不好抓了。”邓朴吸了一口气。
“他不是什么新主人。”舒畅微笑:“敢死营本来就是他的。”他向侧后跨出一步,将身后的秦风让了出来。
伸手摘下头上的斗笠,秦风露出了自己的真容,看着邓朴,点头示意:“邓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看到秦风的那一霎那,即便邓朴历尽沧桑,见多识广,但那一刻整个人仍然僵在了那里,半晌才抬起手指着秦风,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不是死了吗?上京那个被凌迟处死的人不是你?”
“当然不是我。不过你也可以认为我死了。”秦风随手将斗笠扔到一边,看着邓朴,“在上京,我的确死了,但出了上京的我,却又活了过来。”
邓朴摇着头,秦风的话,他根本无法理解,想了半天,才自以为了然的道:“我明白了,是因为昭华公主的原因,看来楚国朝廷又玩弄了一出障眼术,欺骗了天下所有人。只是我不明白,既然你还活着,为什么不就此隐姓瞒名,与昭华公主双宿双飞,过快快活活地过日子,干什么还要跑出来?”
听到邓朴提起昭华公主,秦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的光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里面的事情,一言难尽,而且我也不想再提这件事情。你只需要知道,我回来了,我将会为我冤死的兄弟们讨一个公道就可以了。”
邓朴深深地看了秦风一眼,了然的点着头,冲着秦风竖起了大拇指,“好,为了兄弟们,不要荣华富贵的前程,也不要如花似玉的女人,你是个真汉子,有真性情,就冲这一点,这笔生意,我们可以谈一谈。请坐,舒大夫,你也请坐。”
坐回到大案之后,邓朴看着秦风,“在我们正式谈生意之前,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还请秦校尉指教。”
“叫我秦风吧,我不是什么校尉了。”秦风摆了摆手。
“好,秦风,我记得你不过六级武道的身手,虽然你在战斗之中经常展现出超出六级的能力来,但我实在想不出,你这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为什么会突然一下子到了九级,这令人不可思议,简直闻所未闻,难不成你以前一直在藏拙?可据我们对你的情报,在以往的战斗之中,你多次濒临绝境,险死还生,如果有隐藏的实力,那些时候便应当表现出来,大战之中,不可能将自己隐藏得这么好。因为那会让一个高手死得很冤枉的。”
“非常抱歉邓将军,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我只能告诉你的是,我真的死了一回,这是我死而复生的礼物。”秦风两手一摊,他自己的问题,的确无法启齿。
邓朴盯着秦风,突然一挥手,大案之上一面砚台飞起,缓缓地向着秦风飞去,飞到他与秦风中间位置的时候,便凝立不动。
舒畅肘屈在椅子的扶手上,一只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一幕。
砚台在两人之间时而前进一点点,时而后退一点点,但终归还是在一点点地向着秦风逼近。很显然,在两人的这一场无声的较量之中,邓朴依然占据着上风。
砚台前进到了距离秦风不到一尺的距离,再向前,便要砸到秦风的脸上,看到这里,舒畅也紧张了起来,看看邓朴,原本坐着的邓朴意态还算悠闲的他,此刻双手牢牢地按着大案,大案的四条桌腿竟然在慢慢地下陷,在看看秦风,已是矮了一大截,他坐着的椅子脚陷得更深。
砚台突然旋转了起来,每转一圈,便有无数的粉末落下,砚台便小了一圈,再转得几转,整个砚台已经消失不见了,只余下无数的粉末在两人之间飞舞。
“我嗅到了熟悉的味道。”邓朴两手一松,身体微微后仰,秦风却是站了起来,身下的椅子在他站起的时候,哗啦啦的碎成了一地木渣,这一场较量,终究还是邓朴胜了一筹。“难得,难得,不明白啊真不明白。”
邓朴有些苦恼地用力地搔着脑袋,对于一个勤修武道的人来说,眼前出现秦风这样不可思议的存在,的确让他感到震惊万分,即便是天才,也没有这般快法。
“武道只是末节!”秦风看着邓朴,“左帅宗师修为,但在阴谋之下,照样死得不明不白。我现在虽然有了九级的修为,但在我的仇人面前,却仍是束手无策,什么也做不到。邓将军,你身为统兵大将,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在千军万马面前,在大势面前,个人的武道修为再高又有什么用?即便是李清大帝复生,也不敢单枪匹马单挑你的西部边军吧?”
邓朴嘿的一笑,“这倒说得不错,武道修为只是辅助,大势才是根本。秦风,你来找我谈什么生意?”
“我要杀一个人。”秦风直截了当地道。“可是却力有未逮,只能来找你寻求合作。”
“你想杀的是你以前的部将段暄,绰号剪刀,可是却有安如海碍着你,可你来找我干什么?难不成你是想邀我去为你助拳?”邓朴一笑,“你觉得这不是太儿戏了吗?”
“助拳谈不上,你是秦国边军统帅,而安如海却是新任的西部边军统帅,两人地位对等,如果你约安如海出城来与你会谈,共商边境双方共处之道,不是合情合理吗?”秦风道。
邓朴嘿的一声,“原来你打得是这个主意,我将安如海约出城来,拖住他,你便可以潜进城去,杀了剪刀是也不是?”
“不错。我想不出别的什么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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