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新民听到县委书记张庆合说“这是谁出的主意?”顿时,脑海里就有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答案,如果说这主意是别人的,那多少就显得自己有点没水平了;如果说这主意是自己的,但多少还是有点损。
邹新民清了清嗓子说道:“张书记,您来了这么久,我一直在向您学习,您教育我们,要抓住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嘛,既然拆迁涉及到林家的祖坟和麻坡乡大集上的群众,就应该主动尊重双方他们的意见嘛,主要还是以将事情摆平为目的啊。书记,我向您汇报,这次铁路建设在我们县境内,涉及到的坟头总数将近千个,麻坡乡也好,水寨乡也罢,大家现在都是观望态度,特别是麻坡乡不少人都知道,涉及到了华东书记家的祖坟,如果只迁群众家的坟,我这个总牵头人,这工作干不动啊,张书记,您可一定要支持我呀。”
听了邹新民说的话,虽然有拍马屁的成分,但张庆合心里还是颇为认同的,笑了笑说道:工作主要还是要围绕目标来啊。思路上是没问题的。
说完之后,张庆合内心中自觉地将邹新民和魏昌全比较了起来。平安县县委常委魏昌全,跟着地委书记周鸿基多年,也是一把好手,但魏昌全书生气太重,邹新民,虽然劣迹不少,但为人却是极为灵活的,这也就说明,魏昌全更适合在机关工作,而像邹新民这样的人,反倒适合在基层工作。不同的是,像邹新民这样的同志必须要有紧箍咒,时常敲打,免得走上万劫不复的弯路。
张庆合这才点了点头,说道:“坐下说吧。”
邹新民以往无论面对县长罗正财,还是县委书记李学武,从来都是坐着汇报工作,但在张庆合这里没有得到允诺之下,自己是不敢坐的,毕竟几个回合较量下来,自己在张庆合跟前别说招架之力,就是领会其意思都需要慢慢琢磨,哪里还有平起平坐的底气。
邹新民落座之后,张庆合有意点拨邹新民,毕竟自己下一步要退下来,下一步的县委书记无论是谁,有了邹新民这个人脉雄厚、资源丰富的本土干部支持,都是一件好事。
张庆合十分平和地说道:“新民同志啊,做事的方式是可以适当灵活,但灵活性不能突破原则性啊,将矛盾转移并不是为了逃避矛盾,更不是为了激化矛盾,而是要化解矛盾,简单讲,既然是你布的局,你要有掌控全局的能力,不能让局面失控啊,不然的话不好收场的还是你这个布局的人。”
张庆合用手轻轻敲了敲桌面,继续说道:“新民同志,在这件事情上,群情激愤,民意难违,林家的祖坟就在那里,麻坡乡的群众可都是活人呀。”
从张庆合的办公室出来之后,邹新民额头上又有了微微细汗,心里感叹张庆合这个人真是看问题太透彻了,自己咋说也是在官场沉浮多年的常务副县长,但在张庆合的跟前却不由自主的会有些紧张。心里暗道:我就不信了,还有人能挖了林家祖坟?
市委书记钟毅回到了办公室之后,市纪委书记林华西就来主动汇报工作。
钟毅看到林华西来了,十分平和地说道:“华西同志啊,坐吧。”
林华西坐下之后,钟毅摘下了眼镜,放进了眼镜盒里,一脸平静的看着林华西。
林华西说道:“书记,我主要是汇报罗正财个的事。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这个罗正财嫖娼的事,公安机关的调查证据确凿,事实充分,但关于罗正财涉嫌强奸的事还不好做判断,毕竟现在罗正财作为当事人,精神已经失常,人在精神病院里,很多工作没有证据支持。”
钟毅听了之后,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华西同志,既然这样,你们为什么还要让钟潇虹同志这个受害者配合调查呀?”
林华西看钟毅知道自己没有报告就调查钟潇虹的事,并不意外,毕竟,作为市委书记,各个渠道都在向其汇报工作
林华西忙说道:“书记,并不只是配合调查,而是了解情况,毕竟钟潇虹是当事人,很多问题钟潇虹绕不开嘛。”
钟毅说道:“是啊,配合纪委机关调查,是每个党员特别是领导干部应尽的义务和责任,这无可厚非啊。华西同志啊,关键在于程序,作为副县级的领导干部,在和其见面之前呀,还是应该征得市委常委会的同意嘛。我作为市委书记,肯定是支持你的工作的,但班子里的其他常委难免会有意见嘛,觉得自己没有被尊重。特别是邹新民同志,又有特殊的背景,虽然我们讲党内的同志一律平等,但这种特殊性也是客观存在嘛,这次我去省城,领导也在关心呀,这让市委在工作上有一些被动。”
钟毅说的语气平缓,但林华西却感受到了严厉的批评,更让林华西心生畏惧的是“领导也在关心”,是什么样的领导在关心,钟毅没有明说,但在林华西解读来看,这位神秘的领导就是邹镜堂。
林华西当了多年的领导知道这个时候态度比任何工作都重要,就说道:“钟书记,我向您检讨,作为市纪委书记只安排了工作,但并没有严格要求具体经办的同志要讲程序,我已经要求监察室的主任 认真反思,在纪检委常委会上,当面检讨,深刻剖析,自我反省。”
钟毅对这件事,本来就有些不太高兴,听了林华西的表态,就心生不悦,向市委常委会汇报的事情,自然是市委书记来进行。林华西没将责任承担起来,反而将责任推给了下面多少有些担当不足了。
但都是一个班子里的同志,钟毅也不好点破,表情略显严肃地说道:“华西同志,我怎么还听说这件事情牵扯到了你的亲兄弟林华北,有没有这回事啊?”
听到钟毅将问题问得如此直接,林华西脸上多了一份尴尬,说道:“钟书记啊,关于林华北的事,我向您汇报,在将来龙去脉向您汇报清楚之后。林华西补充说道:钟书记,现在一切的关键都在罗正财身上啊。只要罗正财病情稳定,能够证明林华北已经涉案,请市委放心我支持公安机关对林华北采取刑事措施。”
钟毅听完之后,主动问道:“华西同志啊,现在这么看来,只要罗正财不清醒,就缺关键的证据,很多事情就无法下结论嘛?”
林华西说道:“钟书记,从公安机关反馈过来的事实来看是这样的。”
钟毅只是点了点头,说道:“好吧,华西同志啊,我对你是信任的,自然对你的家人也是信任的。事情的关键已经清楚了,关键就是少一个好医生嘛。只要把罗正财治好病,就能还林华北和钟潇虹清白嘛。”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之后,林华西就走出了钟毅的办公室,钟毅直接将公安局局长周朝政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周朝政进来后,钟毅就直接开口道:“朝政同志,之前我让你关注的事情,有没有进展啊?”
周朝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钟毅所讲要关注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情,双手捏了捏笔,就说道:“钟书记,您说的是……”
钟毅手里拿着笔,对着周朝政轻轻点了点,说道:“现在,装疯卖傻就可以逃避公安机关的打击,就可以逃避法律的制裁,此风不可长啊。”
周朝政在办案上雷厉风行,对违法犯罪的行为,向来出手干脆,但遇到了像临平县公安局政委老高和罗正财这样装疯卖傻的人,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周朝政十分为难地说道:“钟书记您说的是临平县公安局的政委老高和平安县政协主席罗正财吧,两个人都拿到医院里开的诊断证明,连审问的程序都没有走完呀,法院没有宣判,公安机关也不好具体执行什么。”
钟毅手中的笔在桌面上敲了敲,说道:“朝政同志,你考虑过没有?如果不将这股歪风邪气刹住,以后是谁都可以肆无忌惮地践踏党纪国法,无论是谁,都可以逃壁法律的制裁,我们政法机关还谈什么威慑性?还谈什么公平正义啊?朝政,这样吧,死马也要当作活马医,我之前一直在考虑,让平安县公安局局长李尚武到市局来工作,但考虑到有些影响,我没有下这个决心,朝政同志,让李尚武同志到市局来做你的帮手抓抓业务。你有什么看法啊?”
周朝政作为政法委书记、副市长兼任公安局局长,平日里一半的精力在政法委,一半的精力在公安局,但具体的业务上还是有几个分管副局长在张罗,如果能让平安县公安局局长李尚武到市局来充实公安局班子的力量,肯定是好事。
周朝政说道:“钟书记,李尚武同志,担任公安局局长的时间不算长,但是他的业务能力十分突出啊,平安县公安局在这次年底的考核中名列前茅,我之前也和李尚武同志交流过,征求了他的个人意见,可是他自己不太愿意呀。”
钟毅哼笑了一声说道:“党员要服从组织安排嘛,不一定都遵从个人的意见嘛、给郑红旗打个招呼,直接调过来就是了。这样,你把牧为请过来,牧为现在抓队伍,让牧为去办。”
按照约定,临平县和平安县召开了第一次铁路建设联席会,临平县和平安县的党政领导班子一起到了平安县城,谈乡镇划转的事情。
临平县委书记张庆合、县长吴香梅,平安县县委书记郑红旗和县长孙友福悉数出席。
平安县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马军主持会议说道:“今天我们开会,临平和平安县党政主要负责同志全部参加,充分体现了各位领导对这次会议的重视,根据双方在省铁局商定的工作方案,今天召开联席会议,主要目的就是要通报相关的工作进度,就乡镇划转相关工作进行意见交换。下面由我介绍我们县出席会议的领导同志,县委书记郑红旗同志,县长孙友福同志……”
1990 年,根据上级的有关指示,临平县和平安县都创办了电视台,电视台业务倒也简单,主要是播放时下最流行的电视剧和制作新闻,每个县还配备了一台日本进口的摄像机。
两县的第一次联席会上,临平县和平安县的电视台记者扛着大机器,对着众人拍来拍去。
马军介绍完了参会领导之后,提醒说道:“呃,大家开会的时候,不要看摄像机啊,不要看摄像机。”
旁边扛着摄像机的记者也笑着说:“各位领导,你们就当我们不存在就是了,你们开会就好。”
邹新民说道:“各位领导,经过我们前期的摸底啊,我们临平县的干部群众全力支持土地置换工作,我们三个乡共计 11 万人,15 万亩土地,7000 亩林地,还有一个国有林场,全部无偿划转到平安县。民政部门正在做详细的统计,具体的人口数据、土地数据和产业数据,到时候都会登记在册交到咱们马县长手里啊。”
马军听完之后说道:“啊,各位领导,临平县的工作做在了我们前面,比我们预想的要好呀,我们平安县的干部群众,也是非常支持铁路建设的,绝大多数群众对划转到临平县也是支持的,但仍有一定比例的群众思想认识不够到位,相关的乡镇书记和乡长都在,回去要大张旗鼓地做动员,到了咱们临平县,咱张书记肯定不会亏待大家的。下面请咱们各位分管的副县长谈一谈相关准备工作。”
会议室里氛围很是热闹,参加会议的除了两边党政领导班子成员之外,还有计划划转乡的乡长和书记,好准确领会会议精神。
我看着对面有不少熟人,卢卫东已经去秀水乡担任党委书记,按照地理相近、同步划转的要求,这次秀水乡也要划到临平来,我看着晓阳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是还会瞥我一眼,那眼神里也满是倾慕。
会议开得很热闹,一个小时后,马军看了看表,说道:“这样啊,大家进行了充分的交流,下面还有很多工作要谈,先休息十分钟,十分钟后大家继续开会。”
趁着休息的时间,晓阳起了身,朝着钟潇虹招招手,俩人如姐妹一般,胳膊挽着胳膊朝厕所的方向走了过去,心里感叹女人啊,怎么上厕所都一起去?
正在走廊里和马叔几个人抽烟,李叔走过来拍了我一下,说道:“朝阳,过来一下。”
马叔瞟了一眼李叔,说道:“你老小子有什么事不能当着我们大家面说。”
李叔说道:“老马,我们是探讨案情,要不你过来指点一下?”
马叔吐了口烟,说道:“去去去,好好向年轻人学习业务,别整天除了抓赌就是扫黄。”
李叔把我叫到一边说道:“朝阳啊,这次如果划转按要求人员不做调整整建制地过去,我们那几个所的兄弟,可是不愿到你们临平去,毕竟大家的家都安在了平安县城,公安这方面的工作,我们单独交流,一会儿会场的时候我会提出来,你不要给叔唱反调。”
我看着李叔,说道:“你不会真的以为咱们临平县、平安县真的要搞土地置换吧?”
李叔一脸认真地说道:“哎,看这形势,大势所趋嘛,如果不搞置换,平安县就没有铁路。”
看李叔一脸认真,我也只有配合着张叔演下去,说道:叔,您这觉悟认识可不够,就是把我们临平公安局都划转都您的麾下,我都双手赞成。
李叔拍了我一下道:别扯淡了,我老李有多大的锅就下多少米。
十分钟的时间非常快,走廊里就传出了喊开会的声音,走到了会议室里,就看张庆合和郑红旗的座牌后面都空了起来。
孙友福说道:“这样我们继续开会啊,庆合书记和红旗书记两人有事耽误一会儿,我们先继续谈着。”
县委书记郑红旗的办公室里,张庆合和郑红旗两人抽着烟,郑红旗手轻轻抖了抖烟灰,开门见山地说道:“老张啊,下面大张旗鼓地谈,我们还是要说点正事啊,这次临平煤电厂建成之后,我看也解决不了我们平安的问题。毕竟地区盘子这么多,僧多粥少啊,现在一周停八次电,怎么发展啊。”
张庆合说道:“红旗啊,我看这样,我们把煤电厂也设在麻坡乡,和咱的火车站一起,大不了煤电厂两县共用,不分你我嘛。”
郑红旗笑了笑说道:“得了吧老张,就咱两个人,你就别演了,土地置换的事你就别糊弄我了,兄弟,我现在是跟你谈实在问题。”
张庆合尴尬一笑,说道:“你看你这话说的,咱底下这么多同志谈得,这不挺好的吗?”
郑红旗摆了摆手,说道:“好了好了,跳过这一步啊,跳过这一步,咱们两个是谈正事,我的意思是平安县必须要有自己的煤电厂。”
张庆合听完之后,一脸正经地说道:“是是,我支持平安县建设煤电厂 ,全力支持。可是红旗啊,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那咱们的啤酒厂可就是我老张一个人的了。”
郑红旗诧异的说道:“哎,什么时候就咱们的啤酒厂啊?老马他答应你了?”
正在这个时候,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起来,郑红旗拿起电话说道:“哪位?我是郑红旗。”
“红旗啊,我是邓牧为,现在通知你一个事情啊,经过市委研究,决定将李尚武调到市公安局来工作,担任副局长啊。”
张庆合一听事关人事调动,很是自觉地就起了身,准备回避。
郑红旗摆了摆手,示意张庆合坐下,有点为难地说道:“牧为书记啊,按说您打个电话,我肯定支持工作,但现在李尚武同志在咱们县位置关键,地委特殊,改革开放需要他保驾护航啊。牧为书记,我们县委不赞成老李去市公安局啊。”
“红旗同志,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代表市委在通知你啊。”
“邓书记,我作为县委的班长,我要对平安县干部群众负责,对于平安县改革发展的大好形势负责呀,书记,这样,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去市委当面向您汇报。”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那好吧,见面再说吧。”
挂断电话之后,张庆合也不避讳,直接说道:“市公安局副局长,这去向也挺好嘛,退休之前起码可以解决正县级,在县里反倒不好办,毕竟县里的位置就这几个。红旗啊,我看可以支持!”
郑红旗苦笑道:“庆合书记,胳膊怎么能拧得过大腿呢?这个肯定是要支持,老李走了之后,我还可以提拔年轻人嘛,干部流动,这是好事。但老李还没报到,我们要帮他把条件谈好,也要让市委把他的正县级给明确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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