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林华东听着邹新民在算一个坟头补贴十块八块的事儿,听完之后是一脸的嫌弃。
邹新民又补充说道:“华东书记,你说给个十块八块的,连个棺材板都买不回来,人家埋到地里好好的,你重新给人家起坟,不得重新买个棺材板啊,到时候群众意见不小,要是有群众闹事,到时候咱们政法委可得主动站出来给我们说话呀。”
林华东听了邹新民所说的话,心里倒也有一丝的不好意思,毕竟自己作为领导干部,在县委常委会上定的原则就有这么一条:能不拆就不拆,能不迁就不迁,能不动就不动,如果确实避不开,那么原则就是“死人让活人,农业让工业”。
林华东语气和缓地说道:“新民啊,是这样,我作为县委常委,应该带头迁坟,给铁路让路,但是我们家那个坟,我父亲埋进去一年多,按照咱老家的规矩,三年不迁坟,十年不动林。我作为领导干部,按说不应该讲封建迷信这一套,是不是?但是我们还是要尊重风俗传统,不然的话,乡里乡亲的不得戳我们脊梁骨,说当了个什么小官,连风俗传统都不要了?”
邹新民听完之后,倒是一本正经的样子,说道:“华东书记,你这么给我说可是见外了,我这个人啊,就是再讲原则,也不可能拆您家祖坟,咱们之间什么关系,那是超越了同志之间的战友情,那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情。我就是把我家自家祖坟平了,都不可能都您的祖坟。林书记,您放心,所有的涉及到拆迁都有备用方案,实在不行我们就选备用方案吧。”
林华东听完之后,顿时感觉这才是真实的邹新民,为人狡猾,做事江湖。虽然平日里一直看不上邹新民不讲原则,但牵扯到自己的切身利益的时候,还是希望邹新民能够放放水,这就是人的矛盾心理。
林华东说道:“新民呀,你这么说,我觉得自己没有认错人啊。 我这个人你也是知道的,对待同志从来都是坦坦荡荡,从来不搞整人害人那一套,有什么话,我向来也是直说的。咱们备用方案经过麻坡乡大集,从这点上来讲,拆迁的难度是比较大,按说我是不该向您开口的,但我父亲如果在下面不得安宁,我这个当儿子的心中有愧,所以我才贸然地向你开口,在麻坡乡就启用备用方案吧。”
邹新民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说道:“百善孝为先,华东书记,你有这份心,我替老爷子高兴,这样我马上就给交通局打电话,在麻坡乡,就按照第二套方案执行,如果谁不同意,”说完之后,看向了林华东笑着说道,“林书记,如果谁不同意,咱们政法机关就动真碰硬嘛,连自家的祖坟都保护不了,还能保护咱人民群众的利益呀。”
对于邹新民的表态,林华东还是满意的。自己家五个兄弟,除了华北现在锒铛入狱之外,毕竟其他四人都还在位。话说,乡里乡亲的,多数都是老实人,没有谁胆敢出头,敢和自家的人过不去,林华东满是自信地说道:“抓人?还到不了哪一步嘛,咱们的群众都是善良的,也能理解我们当儿子的一片孝心嘛。”
邹新民说道:“那这样,那我现在就给麻坡乡党政负责同志打电话。”说完之后看了看表,心里盘算着时间应该还没回去,毕竟刚刚散了会。
林华东说道:“你说的是麻坡乡的陈光宇和沈松辉两位同志吧。他们现在还在县委大院,这样我去把他们找回来,你当面给他们交代,毕竟涉及到我们家人,有些话我不好讲。”
邹新民十分大气地说道:“华东书记你不好讲,我好讲,我喊人把他们找回来,当面给他们交办。”
林华东忙起身说道:“他们应该还在县里,这样我去把他们找回来。”
但凡县里面开会,各乡镇的书记和乡长来到了县委大院之后,如果时间宽裕,就会到各个领导的办公室里坐一坐,有事汇报工作,没事汇报思想,利用这些零散的时间来加强与领导的沟通,增进和领导之间的感情。
不多会儿,陈光宇和沈松辉两个人就被叫到了邹新民的办公室里,邹新民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地图,看到两人进来,只是伸了伸手示意两个人坐下,没说什么,又聚精会神的看起了地图。
陈光宇是老资格的乡党委书记,在水寨乡、油坊乡都工作过,很是自然地就坐在了邹新民的办公桌对面,乡长沈松辉就不一样了,沈松辉是去年才从县直部门副职提拔进的乡镇,年龄不过 30 出头,在常务副县长邹新民面前,显得有些拘谨。
陈光宇坐下之后看了一眼沈松辉,反客为主道:“沈乡长坐下汇报。”
两三分钟后,邹新民才抬起头看看两人,说道:“陈书记,小沈乡长,这次铁路建设你们麻坡乡要扛大梁啊,按照庆合书记的说法,攻坚战就在麻坡,你们两个把工作做好了,铁路修建就成功了一半啊。”
陈光宇很自然地抽出了烟,递给了邹新民一支,沈松辉马上起身,从兜里摸出打火机,先为邹新民点烟,再为乡党委书记陈光宇点烟。
陈光宇说道:“这次将火车站设置在我们麻坡,对我们麻坡乡干部群众来讲,既是信任,也是考验。在今天的会上啊,我们本来想发言的,但是没有安排我们麻坡乡党委政府发言呀。邹县长啊,这还是对我们不太信任嘛。”
邹新民看陈光宇对发言的事情颇有微词,倒也见怪不怪,毕竟陈光宇的资历在里摆着,再上一步的可能性也已不大,说起话来自然就直接。
邹新民很是淡定的往后一躺,夹着烟抽了一口说道:“不让你们发言是照顾大家的情绪嘛,老陈啊,整个干线铁路在临平县要经过七个乡,包括咱们城关镇在内,只有一个站,你我都清楚,修铁路的目的是要有火车站,如果没有火车站,这铁路修了意义也大打折扣。而这唯一的站设在麻坡乡,就是其他六个乡都在给你们抬轿子。老陈,你说你们这个言怎么发呀?你们提困难,站都设在了你们麻坡,那底下的人不觉得你们矫情吗。你们呢不提困难,别的乡都提困难,这是不是一种炫耀?”
陈光宇和沈松辉听了之后,顿时觉得心里的气就顺了,刚刚两人还在为县里不让自己发言的事心怀芥蒂,听邹新民这么一讲,倒觉得自己格局低了。
沈松辉忙说道:“还是咱邹县长考虑周全,站位高远啊。”
邹新民笑了笑道:“好了,现在没有外人,关起门来说话,难道你们也有困难?”
陈光宇说道:“困难肯定都有嘛,但我们乡党委是坚决落实县委大政方针,具体问题嘛,沈乡长,你代表政府向咱邹县长做汇报。”
沈松辉心里暗骂一句“老油条”,这个时候就让汇报了, 汇报不好挨批的是自己,汇报好了都是乡党委领导有方。事实上,乡长和书记虽然都是一把手,但实际上,在资历老的陈光宇面前,乡长沈松辉和大头兵差不了多少,有时候,党政联席会陈光宇也会毫不留情地批评沈松辉。
沈松辉简单理了一下思路,遍将一、二种方案都向邹新民作了汇报,说道:“从原则上来讲,死人给活人让路是正确的, 但几百上千年的风俗传统,不到万不得已或者家中变故,没有人会迁祖坟的,何况咱林书记他的弟弟林华西又是咱市委常委、市纪委书记。”
邹新民听完之后,脸色平静地说道:“按说,有原则就应该按照原则去办,但实际工作中既要讲原则性,也要讲灵活性嘛,这件事我不好代表县政府表态,但我可以讲我个人的意见跟你们讲,林华西在市委担任重要领导职务,既是咱们临平县的荣耀,更是你们麻坡乡干部群众的荣幸,我们要让领导安心工作嘛,我提个原则,坚决要保护好林家的祖坟。关键就是要做通群众的工作,不瞒你们啊华东书记也是这个意思,谁要是不同意,政法机关会挺在我们前面的。”
两人听了邹新民的指示,虽然觉得难度很大,但方向是明确了的,那就是宁愿拆了麻坡乡大集,也要维护林家祖坟的完整。两人相视一眼,陈光宇作为乡党委书记,顿感压力很大,也就主动说道:“邹县长,这个怕不合适吧?”
邹新明道:“怕什么,难道群众这点思想觉悟都没有?要充分去做咱群众的工作嘛,如果群众的工作做不下来,可以请林书记回老家帮助做一做工作嘛,毕竟,当着林书记的面,谁还敢说个不字?”
沈松辉还想说些什么,陈光宇却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所在,说道:“群众的工作不好做,但不好做,我们也要做,我们做不下来,还有华东书记嘛,华东书记做不下来,还有华西书记嘛。”
两人出了门,邹新民暗自得意,不自觉地小声哼唱了起来:“我爷爷小的时候常在这里玩耍,高高的前门仿佛挨着我的家,…祖坟,反正不是我们邹家的祖坟!”
陈光宇和沈松辉两人不敢耽误,下午的时候,回到麻坡乡大院之后就组织了铁路协调推进会,将铁路经过的十七个村的书记、村长全部叫到了会议室里,再加上七站八所的头头脑脑,将县里的会议精神进行了传达。
乡长沈松辉安排完工作之后,陈光宇说道:“同志们,刚刚沈乡长把县里的文件和会议精神都做了传达,大家要清醒地认识到,作为全县三大工程之一的铁路建设项目的重要性。刚刚同志们也在谈到拆迁的问题,同志们,我们存在这个问题,其他乡就不存在吗?我们乡有火车站,其他乡有吗?啊,所以,各村回去之后,马上组织召开群众思想动员会,无论涉及到哪家、哪户,必须无条件支持铁路建设。”
陈光宇基层经验很是丰富,足足讲了 20 多分钟,讲起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很有一定的说服性,然后说道:“大家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呀?没有的话,我们就散会。”
这个时候,麻坡乡大集的村支书老郭就拿着自己的大烟锅子敲了敲,说道:“各位领导,我这大集再说几句话嘛。”
麻坡乡大集的人口足足有两三千人,不仅是整个麻坡乡人口最多的村,在整个临平县来讲也是数得着的大村。
麻坡乡大集由于是镇政府的所在地,姓氏足足有七八家,而林姓在大集上的占比并不算高,数得着的还是郭姓。老郭兄弟众多,自己的下面都有六个儿子,靠着人多势众拳头硬,在鱼龙混杂的麻坡大集当了 20 多年的村支书。
陈光宇看说话的是老资格的郭支书,自然没有不让人家说话的道理,说道:“老郭啊,这个有话就说啊,今天也是没有外人,都是咱们自己同志开会。”
郭支书慢慢打开烟丝口袋,在烟嘴里塞满烟丝,火柴轻轻划燃,不紧不慢地将烟斗里的烟点燃,抽了两口才说道:“说起来,修铁路是好事,我们麻坡乡的群众应该双手支持才对,但刚刚沈乡长说的方案,宁肯拆大集不能过坟地,这个我想不通,我也是是了多年教育的老支书了,算是有些觉悟的吧,我都想不通,怎么给社员做工作呀?你们把我都说服不了,我怎么说服别人?他家的祖宗是祖宗,我们的祖宗也不是猴儿啊?”
听到这里,原本严肃的会议室,一下就哄笑起来,让乡长沈松辉很没面子。
陈光宇只是面带微笑,不说话,看乡长沈松辉也不表态,就用手轻轻敲了敲桌子,说道:“沈乡长啊,乡党委只管大政方针,具体事项啊,还是咱们政府的事,郭支书讲的不无道理,具体操作层面怎么操作?你要给郭支书同志讲得很清楚。”
沈松辉就把邹新民在办公室那套托词说了出来:“林华西书记是咱们整个麻坡乡的荣誉,大家要讲觉悟嘛。”
老郭一边抽着烟斗,思考之后才说道:“等一下啊,说起来当领导的是咱人民的公仆,怎么这个时候宁愿扒主人的房子,也不愿迁公仆家的几个坟头?我也是受党多年教育的干部,这次迁坟,大家可都看着呢,开会之前就有不少社员找我反映林华西书记不好背这个不孝的骂名,我们当群众的可以替他背嘛。”
沈松辉忙说道:“郭支书啊,你这个表态可不对啊!作为一级组织,这个时候才应该发挥堡垒作用嘛。要想方设法去做通群众的工作嘛。”
郭支书是有着二三十年党龄的老党员,不仅实践经验丰富,理论水平也是有的。他抽了一口烟斗说道:“不仅要发挥支部的堡垒作用,还要发挥党员先锋模范作用嘛,但是没有哪一条规定,只让普通党员发挥作用。”
沈松辉刚来麻坡乡上任不久,对大集上老资格的村支书并不敢言语得罪,只是尴尬一笑,看向了旁边的乡党委书记,悄声说道,陈书记啊,我看,现在不是行动上的问题,而是思想上的问题,思想归党委管,还是请您做指示啊。
陈光宇喝了口茶,很是淡定的说道:“领导干部要有担当啊”。这句话即使说给沈乡长,也是说给老郭听的。陈光宇继续说道:老郭,这样吧,我们都是按上级的指示,你只需要先把这个精神给大家传达下去,吹吹风嘛,群众有什么意见,咱们如实地向上级汇报嘛。”
郭支书虽然对年轻的乡长沈松辉十分不屑,但对老资格的乡党委书记陈光宇还是有几分忌惮,抽了口烟斗说道:“既然陈书记都说话了,我也不好再推辞什么,回去之后我召集两委班子开会,找一些群众代表,先把会议精神传达下去嘛。”
沈松辉看了一眼郭支书,心里暗暗骂道:“这个老油条眼里只有书记,等以后有机会,第一个就把你给换了。”
中午吃过午饭,县公安局就召开了班子会,常务副局长林华中说道:“这次市公安局督察支队来我们县公安局,主要目的是检查警容警纪,也是市公安局成立之后组织的第一次督查活动,请各位分管领导,对各自分管部门、联系的派出所招呼都要打到位,田支队说的很清楚啊,只要被市局发现存在问题,就要在全市公安机关做书面通报。”
市公安局督察支队副支队长田嘉明,林华忠并不陌生,之前在平安县的时候,我和田嘉明之间还因为香秀的事情产生过一些误会。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一年的时间,田嘉明转身就到了市公安局督察支队担任副支队长。
下午两点政法委书记林华东就带着领导班子的同志,在公安局大院里等待田嘉明,两点钟的时候,就看到一辆越野警车开进了公安局大院。
常务副局长林华中悄声说道:“这个田支队长可以呀,坐的车,可是咱市局领导才能坐的越野车。”
旁边的副局长周成看了一眼车牌号,说道:“市局的三号车,林局长,你搞错没有?来的不是咱常务副局长丁刚吧?”
江永成在前面提醒道:“好了,都别说了,马上下车了,大家准备欢迎。”
车门打开之后,政法委书记林华东主动上前拉开了车门,田嘉明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皮鞋擦得油光锃亮,派头十足。
林华东一边介绍,田嘉明一边笑呵呵地与众人握着手,说道:“林书记,李局长啊,你看啊,你们的队伍带得好,精气神十足啊。我来的时候,丁局长专门交代,说临平公安变化很大,让我带着虚心学习的心态来向咱们临平公安学习。”
田嘉明担任了多年的政法委书记,对公安业务很是熟悉,检查了两个派出所,听了汇报之后也就到了晚上。
毕竟是代表市公安局来检查,县公安局自然按照市局领导的标准进行了接待,酒过三巡,田嘉明端着酒杯将我叫到了旁边,轻声说道:“朝阳啊,实在没想到咱们两兄弟能在这里以这种方式碰面。”
客气说了些客气话之后,田嘉明说道:“朝阳啊,我比你虚大几岁,有几句话要跟你交交心,你们县公安局的那个办公室主任,老粟,是领导的朋友,领导的朋友,自然就是咱们自己人呢嘛,他在服装采购上犯了些错误,看在咱俩兄弟一场的份上,你给当哥的一个面子,给个处分保留职务,我回去也好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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