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牧为看魏昌全要汇报工作,就随手端着杯子道:昌全,那就你先说吧。
魏昌全双手握在一起,有些局促不安地说道:书记,我一直在等你回来,是这样,前几天农山公司的老板邹来富来到了我的办公室,说希望县里能够积极支持和高粱红酒厂的对接,让农山公司顺利拿到代理权,走的时候,我没注意,农山公司的邹来富就留下了一个公文包,我打开才知道,里面是三万块钱。”
邓牧为听着魏昌全的汇报,就问道:“这么说,邹来富给你钱的事是真的?”
怎么,书记,你也知道这个事?
嗯,我今天找你谈话,就是要了解这个情况,你继续!
我这些天一直想着找机会将钱退给那个邹来富,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我想这笔钱就等着您来了,我交给县委。
没有合适的机会?昌全,那个什么邹来富不要?
这倒不是,而是最近一直没有机会和他见面。
此话一出,邓牧为眼神之中立马闪现出一丝的严肃,魏昌全在说谎,昨天的时候,自己明明在花园酒店看到魏昌全和邹来富一起,陪农业局的史局长和任副专员一起吃饭,正好被自己看到。邓牧为不由地搓了搓自己的两个太阳穴,因为邓牧为明白这个年轻人太聪明了,但聪明反被聪明误,身为周鸿基的秘书,在地委机关待了多年,看来魏昌全已经是靠以前积累的人脉,得知了陈东富的事。邓牧为又在想,以魏昌全的聪明和能力,知道这件事并不用太意外。又暗道:自己之前和魏昌全谈话,魏昌全主动表态要让郑红旗担任书记的想法,应该是以退为进了,这个年轻人,心机真的太重了!平安县八十万父老乡亲,怎么敢怎么能托付到这样人的手中?
魏昌全前前后后说了不少,邓牧为后面的内容都没有听进去,无论多么华丽的辞藻也无法掩盖谎言。邓牧为看着义正词严的魏昌全,看着这个和自己孩子差不多年龄的县委副书记,青年才俊、年少有为,实在不忍因为不良商人的事儿搭进去这么一位年轻的干部。
邓牧为一边揉搓太阳穴一边听着汇报,又在想着平安县有三个干部,另外一个会是谁,钟书记怎么没有说那?难道第三个人和自己关系密切,需要避嫌?
待魏昌全说完,邓牧为才道:昌全同志啊,你能和组织交心这很好,但是我要提醒你,既然选择了汇报,就应该相信组织、实事求是,这样组织才能相信你、帮助你。你在地委机关多年,应该知道时间节点的重要性,收钱这个事在组织掌握情况之前汇报和在组织掌握情况之后汇报,会产生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一个是深明大义两袖清风,一个则是贪赃枉法财迷心窍。昌全啊,鸿基省长、钟毅书记对你可是寄予厚望,这段时间组织可是在对你进行考察啊,一念之间大好前程就会毁于一旦
魏昌全虽然聪明,但这个时候额头上开始冒了汗,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眼前的邓牧为就如同西游记里面的如来佛祖一般,将自己的小心思早已经看得清清楚楚。
邓牧为几根手指轮番地敲击着桌子上的平面玻璃,砰砰的声音不大,待魏昌全看来,这有节奏的敲击如同战鼓一般,每一下都敲击在了自己的心坎里,如同催促自己赶快交代,争取宽大。
魏昌全双手端着茶杯,茶杯里的水都已经抖动了起来。茶杯放到嘴边,邓牧为甚至能够听到茶杯与牙齿来回碰撞的声音。邓牧为知道,魏昌全一定会坦白,这个时候,自己又该如何拉他一把?
魏昌全放下了茶杯,几滴茶水挂在下巴上。说道:书记……
邓牧为撇着看了一眼,道:“先把下巴擦干净再说话。”
魏昌全忙用手抹了一把下巴,就道:书记,我向县委如实汇报,这个邹来富说,这钱他们都要了,我如果不要在县里就是一个另类。昨天的时候,邹来富打电话说,任副专员想要活动活动,就主动邀请我去作陪。我想着任副专员分管农业,就想着拉近关系,也就去了。昨天我本来带着钱的,想着昨天就把钱退邹来富,但是看任副专员和史局长对邹来富很客气,怕得罪人,这钱我也就没退。
怎么,知道了陈东富被查,就主动来退款了?
陈东富?领导,我退钱和陈东富没关系,您知道的,陈东富当时在行署,我在地委,我们之间不对付。他被抓和不被抓,和我没关系,我就是想着把钱交给县委,就脱手了。
邓牧为听到了魏昌全这样说,心里还是相信了几分,地委办和行署办历来就有矛盾,同在一个大院里,都是服务领导的机构,按照级别,地委办压了行署办一头,行署办自然的不服气,换了几任领导,始终是面和心不和。这么看来,给魏昌全送钱,很有可能是陈东富设下的一个套,郑红旗和魏昌全如果都倒了,平安县委书记极有可能就是他陈某人了,想到这里,邓牧为都暗道:好手段,真的是好手段啊!
想通了魏昌全和郑红旗被算计这一点,邓牧为的脸色平和不少,打开了抽屉,摸出了一盒烟,主动给魏昌全递上一支,魏昌全本不会抽烟,但领导发烟从不拒绝,主动接过打火机,先给邓牧为点上,又给自己点了火,抽了一口过后,不由得咳嗽了起来。
昌全啊,你只是分管党群工作的副书记,既不分管工业,也不负责国有企业,这个邹来富怎么就找到了你?
魏昌全此时已经敞开了心扉,说道:“我是县农委主任,邹来富以前在省农业厅工作过,就通过农业局的史局长联系我。领导,您知道,之前我去农业局协调过项目,农业局的史局长根本不和我见面。前些天史局长主动找到了我,就介绍了邹来富和文近朱,再加上前些天企业代表团考察,齐专员又对农山公司和高粱红酒厂的合作做了指示。邹来富前些天一见面,直接说我要担任平安县委书记,这么绝密的事他都知道,领导,说实话,我就更不好得罪他了。”
邓牧为心里揣摩着此刻魏昌全的处境,自从周鸿基离开地区之后,在地区也就没有了靠山,魏昌全为钟书记服务过一段时间,但钟书记选择魏昌全有三方面考虑,一个是自己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秘书,第二也是告诉大家,自己用人五湖四海,没有说前领导的秘书自己就不敢用。第三也是一直想着为魏昌全找一个更合适的位置,好给鸿基省长一个交代。
此刻的魏昌全从领导的身边人,来到了县里。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不可能大事小情都去麻烦鸿基省长,钟毅书记和魏昌全待的时间不长,感情自然不会深入,如果狭隘地想,自己确实是一个孤立无援的外地干部,但这样的心态和格局,又如何撑得起八十万人口大县的重担,年轻了,确实是年轻了。
邓牧为起了身,打开了身后的书柜,抽出了一本主席的诗集,随手翻了翻,就递给了魏昌全,语重心长地道:昌全啊,主席的诗,你好好领悟一下,山下旌旗在望,山头鼓角相闻。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早已森严壁垒,更加众志成城。黄洋界上炮声隆,报道敌军宵遁!
魏昌全看着已经微微泛黄的主席诗词,心胸和格局顿时就开阔了不少,说道:领导,都是我定力不够,被一个商人牵着鼻子走,不知道我现在向组织坦白,晚不晚。
邓牧为往椅子上靠了靠,看着魏昌全如释重负的表情,就道:昌全啊,说早肯定是迟了,说晚也还有机会。在纪委找你前你能主动交代说明情况就说明你的态度和认识还是清醒的。今天的事,谁都不许说,我会给钟书记汇报的。但是,你要做好准备,我估计下一步县委书记和县长的事,要缓一缓了。但是那你也不要气馁,你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
魏昌全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十分真诚地道:我服从组织安排,服从组织安排。
魏昌全走出了办公室,邓牧为放心不下,就找了县委班子里的每一个干部都交了心谈了话,问题问得十分直接,有没有收过企业家的钱。县委班子谈完了之后,还是不放心,又和政府班子里的人谈了话。党政班子谈完,想着人大和政协的班子还不是也要谈一下,但看了时间,已经不允许了,心里暗道邹来富这人是看碟下菜的人,估计不会在二线干部上面投资。
如今回县城的时间不多,班子里的干部都想着一起吃饭,一个是好交流一下工作,第二自然是想增进感情。第三,邓牧为心里担心,邹来富会以不同的方式对自己的家人行贿。就笑着道:很久没有回家了,孩子都学着叫姥爷了,今天就不安排了。
晓阳专门打了电话:三傻子,爸今天要回家吃饭,你早点回来!
回家吃饭?晓阳啊,妈去了省城,你知道我做饭不行,做饭你又不干,咱回家吃啥啊!
晓阳道:我不干?三傻子,跟着你姐三天都要饿九顿,我能让你操心饭的事!你早点回来把爸陪好就是了。
匆忙到了家,晓阳已经在餐桌上收拾了四菜一汤,看晓阳围着围裙,很有一副大厨的做派。
难得啊,我们家晓阳下厨了,我看啥菜?
晓阳有模有样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说道:烧鸡、驴肉、又让饭馆炒了两道素菜,锅里还有羊汤。
我看着晓阳,一脸吃惊地道:“都是买的,啥也不干,你带件围裙干啥?”
晓阳笑了笑,说道:“别乱说,一会锅里的羊肉汤,我还要往里面放香菜和小葱。”
不多会,就听到门口的脚步声,晓阳侧耳一听,就道:李叔怎么也来了?”
我诧异地问道:“怎么,你这跟着李叔也学会了警犬的本事,隔着门就能听出来。”
晓阳拍了一下我的头,道:“笨蛋,你听不出来李叔在说话啊。”
打开门之后,除了邓叔叔和李叔,红旗县长、马叔和张叔也都进了门。
李叔走到桌子跟前道:“牧为啊,你还说粗茶淡饭,我就说朝阳这小子不可能这点事都整不明白。我这一看这烧鸡,就是安平的小土鸡。当了专员也不能忘了农村的亲戚啊。”
我摸了摸头刚要解释,晓阳就道:李叔啊,朝阳还从安平带回来了羊汤。
李叔夸张地闻了闻,就道:是老葛家的羊汤,别家都做不出来这个味道。
张叔递过来两个布兜,就道:晓阳,把这几个菜盛在盘子里。
几人落了座,我就倒好了酒,这个时候,邓叔叔的大哥大响了起来,邓叔叔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安静,就接起了电话,喂,牧为嘛,我是老周,鸿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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