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政府常务副县长马军的办公室里,刚刚落了座位,马叔就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你”?
这不是心里觉得咱马叔在呼唤我嘛。
马叔道:“确实在召唤阿”。说着,就丢过来一支烟道,你乒乓球打得怎么样?
马马虎虎,马马虎虎。
谦虚了不是,当过兵打过仗的人,打过枪也打过炮,还差打个球。咱红旗县长现在喜欢打乒乓球啊,府办的几个小伙子不敢跟红旗县长真刀真枪地打,实力和水平都发挥不出来,红旗县长觉得没意思。下次你去试试?
我这水平恐怕不好和红旗县长打吧,毕竟是三脚猫的功夫。
马叔主动向我靠了靠,低声道,红旗县长的球太烂了,我和老马水平不行,老让红旗县长去捡球。
这说明你和张叔球技好啊。
笨蛋了不是,这能叫球技好?你再好能比领导好,比领导好你怎么不当领导?真正的球技好是让领导能一直接住球,让领导感觉很舒服,而不是让他不停地捡球。说简单点,就是这球要往领导的拍子上打。我们这样,领导怎么会有兴趣呢?再说了,这打的不是球,这打的是感情。
嗯,这个我懂了。所以你们需要我去做这个“陪练”,让红旗县长打得尽兴?
可以这么说,但你要记住,不是真的让你去比试,而是要你陪打,让红旗县长赢得有面子,不能让领导觉得你是在故意让球,这样他才会高兴。
明白了,我会注意的。不过,我的水平真的行吗?
别担心,你的水平肯定没问题。主要是态度要好,让红旗县长打得开心,这打的不是球,是感情。
上有所好,下必从焉,上有所恶,下亦从之,我心里暗道,红旗县长喜欢打乒乓球倒还不是坏事,只是我这些年,难得打球,只有当年在部队的时候,确实摸过拍子,自己也不知道,现在处于一个什么水平。
好的,我明白了。那我什么时候去?
你随时准备着,等通知就行了。还有事没有?
马叔,我的事还没说那。
你看我这记性,你说,啥事?
就是老葛侄子的事,不知道上面有没有回话?
说到这里,马叔的脸色平和了不少,就道,问过了,上面的意思是反正是县里的财政出钱,县里打个报告地区劳动人事局马上就批。只是现在县属企业的编制必须上常务会议讨论,这事我要找个合适的机会去和红旗县长沟通一下。
我自然懂沟通是需要成本的,就道,马上老葛的侄子是东北来的,带了些东北特产黄金草,这玩意在东北有个称呼,叫嗷嗷叫。
马叔道:哎,老葛,不是外人了,没必要这么见外,我们这个年龄,就不用嗷嗷叫了,东西你留着就好。
说了会儿闲话,卢卫东就来找马叔签字,看正事已经办完,也就离开了县委大院。
五月的天气不冷不热,回去的路上,我心中却思绪万千。以前总是以为工作是干出来的,所干的工作领导一定能看到,但现在看来,当初的想法并不是很成熟。虽然县里提拔了像友福这样的干部,但细细品来友福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更像是干部年轻化的时代背景下,县委政府塑造的一个典型,只是一个不可复制的个例。更多的普通干部,注定是默默无闻。要想提拔进步,还是要按照三要素来。你自己要行,要有人说你行,说你行的人要行。特别是最后一点,尤为关键,副科级和正科级的干部,没有说话管用的县领导推荐,难啊。
没有充分的准备和一定的技术,就是机会来了也抓不住。接连两天,我和晓阳只就想着,既然有可能去陪县长打乒乓球,还是要找地方练一练,一个是可以提升球技,二是可以锻炼身体。
县里的乒乓球桌不多,大多数都是用砖垒起来基础,然后在上面覆盖上两块和乒乓球桌大小相似的水泥板,中间的球网就用砖糊了水泥。虽然如此简陋,但仍阻挡不了大家打球的热情。县里真正的几张球桌,就在县总工会的职工俱乐部和几个县属大厂厂房大院里。
找到一张球桌,对晓阳来说并不困难,县化肥厂的党委书记、厂长王爱民是曾经安平的党委副书记,也是安平的老人,平日里我也是没少给爱民厂长打电话,化肥是紧俏的资源,要想在合适的节令买到化肥并不容易,为了不耽误农业生产,就给爱民厂长打电话批条子,能够提前拿到化肥搞生产。
周日时候,爱民厂长直接给了晓阳一把职工俱乐部的钥匙,但大多时候用不上,职工俱乐部里一直有人在活动,特别是周末的时候,几张球桌还略显紧俏。
晓阳作为城关镇的镇长,平日里穿得略显正式,为了打球,专门买了两套运动服装,穿上之后,看起来别有一番青春激情的韵味。白皙的皮肤配上整洁的运动装,让晓阳在俱乐部里显得格外引人注目。打起乒乓球来,晓阳更是活力四射,看起来确是热情积极,每次挥拍都充满了力量和决心,虽然打得不怎么样,但气势上还是很足,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专业运动员一般很有魅力,让人始终就是觉得看不够。
晓阳拉了拉衣服的拉链,娇羞地道,三傻子,看什么呐,看球。
哎哎,看球,看球。
晓阳抿嘴一笑道:“看你心不在焉地怎么打球,就这定力,就你这出息,还陪县长打球,我看你回家陪岂同玩玻璃球去吧。”
我看了看左右,几张球桌有些距离,大家都在专注地打球,就悄声道:“我自己的媳妇,我看看行不行啊”。
晓阳娇羞地道,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以后,黄金草给你停了,等到你把球练好再喝。
而在花园酒店的包厢里,正在进行着另外一场活动,陈东富、罗明义和农山公司的邹总邹来富、文近朱正在打麻将,虽然地区和县里搞了几次大规模的扫黄打非,但是花园酒店和招待所一样,属于地区重点保护单位,又是国有企业,重点的接待场所,没有人会到花园酒店来进行检查。
桌子上放着现金,筹码和麻将牌,几个人边打边聊,气氛轻松而愉快。
陈东富手气不错,连续胡了几把,面上带着得意的笑容。罗明义则表情轻松,只是时不时地偷瞄着桌子上的现金。农山公司的邹总和文总则相对沉稳,他们知道这样的场合不仅仅是打麻将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与在场的人搞好关系,邹总和文总不时地摇头,感叹自己的手气实在是太差。
几人一边洗牌邹走一边道:“今天秘书长和财神爷手气好啊,我这边三千块钱输得可差不多了”。
文总还戴着帽子,就道:“邹总啊,我手气更差啊,二千多也快见底了。”
罗明义还是老习惯,嘴里叼着灰褐色的玉石小烟斗,烟灰已经有半个小拇指一般长,烟雾熏得罗明义眯着眼。作为地区财政局的局长,手里每年经手的资金都是数以亿计,几千块钱对于普通家庭来讲,可能是一两年的收入,但对罗明义这种财政局长来讲,实在是算不上是什么大钱,所以罗明义的脸色十分平和地道:“邹总啊,输了这几个钢镚,算不得什么,一会啊,咱东富秘书长安排了自己的保留项目,中医按摩,也算是交了费了嘛。”
邹总自是不在乎这些小钱,通过打牌输送利益比硬生生地送钱效果好了不少。这能让贪婪的人觉得这些钱是自己靠自己的双手和辛勤的劳动赢来的,这会减少自己的负罪感,虽然是自欺欺人,但这种方式却让邹总屡试不爽。
一场麻将下来,输赢已经不再重要,大家心知肚明,这样的活动实际上是一种变相的交际手段。在麻将桌上的输赢或许能决定某些生意的成败,也可能是某些人之间关系的润滑剂。
随着夜色渐深,这场麻将局也接近尾声。陈东富看了看时间,淡淡地说道:“吃饭量家底,穿衣量身体,这边刚出了几道新菜,都是压箱底的硬菜,很是费功夫,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得到咱省城企业家的认可啊。”
邹总谦虚地道:“秘书长、财神爷,和两位在一起,吃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开心和愉快啊。”
说着就有秘书敲门,汇报道:“领导,都已经落实好了”。
罗明义摸了一张牌,大喝一声,发财,这一声将烟灰都抖落在了地上,在地上摔得粉碎,又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道:“还真饿了,打完这把吃饭”。
几人忙附和道:“对,吃饭吃饭”。
饭桌子上,罗明义和陈东富客气一番,还是罗明义坐在了首位。陈东富和罗明义算是齐永林的左膀右臂,在排名上身为行署秘书长的陈东富排名靠前,但是在齐永林心中的地位,罗明义则远远超越了陈东富。
罗明义作为财政局的局长,在钟毅和齐永林之间,罗明义没有犹豫继续站在了齐永林一边。一个是钟毅来之前,齐永林和罗明义就已经交好。二是自己深得齐永林的倚重,在行署很是受尊重。第三个的原因则是在罗明义看来,钟毅虽然深得人心,但是钟毅的年龄就已经注定了在地委书记的任上,只能干一届,而钟毅退了,齐永林上位的概率极大,现在都讲以发展的眼光看问题,所以罗明义坚决站在了齐永林这边。事实上,有这种想法的干部不在少数,已经影响了地委工作的开展,这也是钟毅急着让邓牧为担任副专员,让地委秘书长唐瑞林接任常务副专员的原因。
看着桌子上十多道菜,有荤有素,而花园酒店的经理亲自介绍着其中几道特色菜,脆皮乳鸽、糖醋黄河鲤鱼、龙井虾仁、四喜丸子和一道海参煲鸡。这经理介绍道,我们这道海参煲鸡都是精选的新鲜食材,海参高蛋白、低脂肪,被认为是滋补身体的佳品。而和鸡肉一同煲汤,味道鲜美,营养丰富,更为重要的是滋补壮阳。
文总算是邹总的跟班,主动起身道:“那就先暖暖胃再说喝酒”,说着就盛了四碗汤,品了一口,鲜美之感直击味蕾,美妙无比。
经理看落座之后的各位领导状态不错,就道:“各位领导,我就在走廊里,有事吩咐一声。”说罢也就告退了。
事实上,花园酒店作为地区国有企业,定点接待酒店,经理王庆泉也是正县级的干部,但在这个场合中,王庆泉就充当了服务员的角色,王庆泉离场没有任何人挽留,虽然都是正县级的干部,但是王庆泉在这个房间里,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
喝着聊着,自然就聊到了高粱红酒厂的事,邹来富道:“秘书长啊,这个平安县实属有点不识时务,事到如今,找了一个老头糊弄我不说,连秘书长都不放在眼里啊。这再想深一层,这可是不把永林专员放在眼里。”
陈东富灌了一杯酒,表情严肃地道:“我治不了他们,有人治得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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