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人用人是县委书记最为核心的权力,也是一级党组织权威所在,在即将召开的人代会上,县委书记邓牧为直接大手一挥道:“人代会上局委办一把手都是政府组成部门的负责人,就由县长郑红旗决定局委办一把手的人选”。
这个时候,领导干部是最为敏感的,县长郑红旗的办公室门口排的队更长了,县委书记邓牧为的门口倒门可罗雀了,这对于平安县来讲,很不寻常。
在县里,正科级的岗位算下来也就是百十个,按照戏文里古代的封建官僚体系,县令是七品小官,七品以下就是不入流的小官,放在古代这些正科级的干部是上不得台面的刀笔小吏,在我们现代人看来,实在是无法入眼。事实上,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能够在县城的体制内有那么一官半职,已经是可以光宗耀祖,出人头地的显赫人物。八十九万人的县,能在县里成为正科级的干部,就算是没有职务的二线干部,不违反原则的大事小情一个电话基本也就搞定了。也正是有着这些隐形的权力,领导干部自然成了大家相互竞逐的对象。
郑红旗以前一直在政府系统,从没有负责过人事工作,反而是被大家的汇报搞得有些疲惫,基本上都是一样的套路,先说一些不痛不痒的工作,最后表达一下自己的意愿,时间不长,都是五分钟十分钟,但耐不住人多。现有的正科级的干部想着继续留任,不少有想法的副职也想着再进一步,乡镇上的干部也想着交流到县里。
看着大家鱼贯而入的汇报工作,已经影响到了正常的办公,郑红旗反倒没有了得到权力的快感,就给齐江海安排,做一个大致的时间规划,每天将会客的时间压缩在九点至十点,其余时间原则上不再安排会客。
周六的时候临下班,齐江海敲门道:“郑县,今晚的安排是江总做东,请县建筑公司的人参加”。
郑红旗继续翻看着文件,道:“推了吧,今晚临时有事”。
推了?郑县,这个点推了,江总是不是会?
会什么,直说。
齐江海并未直说,而是道:“郑县,这个江总可是东富秘书长的关系”。
郑红旗抚了抚眼镜,看着齐江海,心中暗道,如今马上换届选举,自己的代理县长还要转正,齐江海又想上位副县长,还跑出去吃吃喝喝,万一出了纰漏,前功尽弃、得不偿失。挥了挥手,就让齐江海坐下,郑红旗道:江海呀,这次将你作为副县长的人选,永林专员是做出了让步的,满江部长本身是要竞争人大主任的,如今到了政协去,不是没有原因的。让江总和县建筑公司的几个负责人自己吃就是了,我们只负责牵线搭桥,他们自己去谈合作。
齐江海忙点了点头,又道:“郑县,知道了,咱们低调行事。”
郑红旗点了点头,齐江海能够成为县政府办公室的主任,除了齐永林的关系,自身是有一定悟性的。在领导身边的齐江海自然知道,领导说话自然是十分的含蓄,这种含蓄是一种智慧,不把话说明,就是给自己留有余地。
齐江海马上将郑红旗的日常常规安排双手奉上,郑红旗并未接,只是点了点头道:“放桌子上吧,我空了看”。
郑红旗的妻子柳如虹是地区纺织厂的后勤科长,这个位置不大,但是却十分轻松,平日里的好处也不少,地区纺织厂相比于县纺织厂,相差的不是一两个等级,平安县纺织厂不过七八百人,已经算是县里首屈一指的大企业了,而地区纺织公司有三千多人,在这样的企业里当后勤科长,自然是郑红旗运作的结果。
郑红旗周六回家,柳如虹十分的意外,就道:“今天咋这么稀罕,平日里都是周日早上才来,难道今天没安排”。
郑红旗褪去外套,柳如虹就接了过来,挂在了衣帽架上。郑红旗略带疲惫地道:“那天没有安排嘛,都有安排,我给推了”。
推了好,天天喝,喝死喝伤了就是让你当县委书记又有个什么用。说着就给郑红旗削了苹果。
郑红旗道:“哪里来的苹果,不是人送的吧?”
柳如烟道:“我要是真收,能收苹果啊,你们县里的干部,都通过关系找到我们厂长了”。
本躺在沙发上的郑红旗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道:“没收吧?”
没收没收。
哎,我给你说,现在县里复杂啊,平安县的水深得很啊。
县里的水深,你以为我们厂就水浅啊。我可告诉你,你可得注意,钟书记上任之后,动作很大,你看供销系统,之前都是鼻孔看人的,如今都去唱铁窗泪去了。我们厂的活,一部分和监狱工厂对接,管业务的厂长说,供销社的老牛,现在缝纫机都能踩得冒火星子。我们厂里的那辆高级轿车以前领导还争风吃醋,现在都放在角落里吃灰去了。你和齐永林走那么近,小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郑红旗叹了口气,道:“没办法啊,不跟着齐永林,你能当上这后勤科长,我能成为这县长。再者说,钟毅和邓牧为的身边,也不是围了一群人”。
这倒是,厂里的人都在说,钟毅提拔了一大批平安县的干部到地区。
郑红旗道:“你可别跟着那些女同志人云亦云,什么一大批,就是几个人。哎,如虹,有件事奇怪,这次换届,局委办的一把手,邓牧为全部不管,放手给我。我看不懂,你帮我参谋参谋”。
柳如虹又削了一个苹果,一边啃一边道:“让你管,这事不对吧,哪有县委书记让县长管人的。”
是啊,纳闷啊,这几天汇报工作的,把我的头都说大了。其实大部分之前也商量了,基本就那些人,但是邓牧为说自己要去北京争取铁路,你说这铁路现在连张图都没画出来,这要修没个十年八年的,能修得成。这十年八年修了,邓牧为早就退休抱孩子去了,他又有啥好处。
红旗啊,亏你还是个县长,你说说你当官到底为了啥,唱戏的都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郑红旗又吟诗道: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你想想,邓牧为干这些,不就是一个县委书记该干的吗。领导放手是放心,领导关照是关心,咱可不能不懂规矩,该请示请示,该汇报汇报,你们这些读书出来的干部,别瞧不上人家从基层干出来的领导。我告诉你,论口碑,在我们群众眼里,齐永林给钟毅提鞋我们都觉得恶心。
哎哎哎,咋说话哪?这种话要是被外人听到,我可告诉你,万劫不复。
得了吧,你看看他到我们厂调研,大门口戒严,来了一个客车的人,开会讲了半天全是屁用没有的大道理,你再看钟毅,一个小车四个人,到车间里开现场会,我们厂集资建房的事,人家就敢答应搞试点。这才是领导,这才叫魄力。
哎哎哎,注意立场,没有齐专员,就没有你没有我的今天,官场最痛恨的就是墙头草,最忌讳的就是改换门庭。
去你的吧,你是党的干部还是他的家臣,改天枪毙他,小心崩你一身的血。
郑红旗无奈叹了口气。心中暗自感叹,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妇人之见,妇人之见,肤浅啊肤浅。起了身却道:“我欲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一周要上六天班,周日是休息日,但对于乡镇来讲,一旦开了班,休息不休息就做不得主了,只要有事还是要在乡镇上。友福又带着县里和城关镇的相关负责人去了上海,与洁美公司在城关镇的投资进行了新一轮的谈判。由于成本上涨,洁美公司表示资金紧张,如果县里不担保贷款,无法履行合同,友福在上海多日,仍没有敲定合作事宜。但也不是毫无转机,省驻上海办事处也出面协调,双方同意在县里再谈一次。
洁美公司的总经理袁立春亲自带队前来城关镇。周日本来是休息日,城关镇相关人员就没有休息,一大早我就送晓阳到了城关镇,晓阳穿着一袭黑色的风衣,风衣的里面又是一件黑色的毛衣,梳着一个干练的马尾。到了办公室,看桌子上放了一个相机,显得无事就摆弄起来。
晓阳道:“不要乱碰,里面有胶卷,是为今天活动专门准备的。”
有胶卷?这相机是宣传部统一配的吧,安平也有一个,说着拿起相机,对着晓阳道,那我试试。
这相机是白鸽常委来了之后,从省报争取来的资金,为各个乡镇和相对大的局,配备了相机。以前的时候,也只有城关镇和工业园区这样实力雄厚的单位才配得起相机。
晓阳看了看自己的装扮,捋了捋头发,就关上门,笑道:“那可得把我拍漂亮一点”。
我在部队就干过文书,操作相机并不陌生,正打算开拍,晓阳道,等等,这是工作相机,要拍工作照,随即拿了一个资料夹,又拿起了一支笔,若无其事地看起了档案来。
把腰挺直,看我看我,快门按下,就留下了一张照片。
拍完之后,晓阳就拿回相机,道:“三傻子,要是拍得不好看,小心我收拾你”。
我看着晓阳道:“好像你刚才看的不是我,要不再来一张?”
算了算了,今天活动要拍一天。
办公室十分的简陋,但晓阳的办公室比安平已经好了很多,面积也不小,办公室的门就有两个,应当是以前计划做两间办公室,后来打通之后改成了一间办公室。晓阳的桌子也是新配的桌子,猪肝色的桌面上放着电话和一些资料,墙壁上的灭火器十分突兀,教育局的档案室着火之后,县里要求,重要的场所和办公室都要配备灭火器。
今天来的人并不是上次那个令晓阳深恶痛绝的常务副总马飙,友福说这个人很是正常,让我放心回家带娃。
闲来无事,就去找了李叔,大嫂也要买一套集资房。
李叔今天在公安局加班,到了李叔的办公室,李叔的脸上有一个重重的黑眼圈。
咋啦亲叔,这是昨天没睡觉啊?
小子,这都能看得出来,说着笑着道:“我可告诉你,黑三可是被我们抓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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