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线处的周处长和农村公路处的郭处长,带着省厅对口帮扶指导组的成员来到了两高路的修建现场,看到大家以血肉之躯,采取肩扛背驮的方式修建两高路,无不动容。
周处长道:“没想到啊,改革开放都快十年了,咱们下面的县竟然还是用如此原始的方式修路,这、这,我们还有什么脸面挂省交通汀的牌子”。
郭处长是交大第一批分到省上的高材生,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了农村公路处的处长,论业务能力没的说,但就是没有基层的经验,郭处长在省城长大,当年上山插队的时候,那时候还在上初中,就去了省城附近的农村搞了几天蜻蜓点水式的体验式插队,在郭处长看来,当时的农村和省城吃穿用度并无太大的差异,后来成为农村公路处处长,也是属于看文件搞审批的处长,在郭处长的印象之中,农村修公路,早已经实现了机械化,郭处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为什么瑞洪厅长这么认可这群修路的泥腿子干部,因为瑞洪厅长也在下面历练多年,是掌握了基层情况的,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郭处长知道了,什么是群众的力量,什么是群众的智慧。
老农见上级的领导们都落了泪,有些不好意思,憨厚地笑道:“大家别担心我们,我们都是出力受苦的命,你们不要看我们现在一身伤、一手泡,晚上睡上一觉,不影响修路,不会耽误进度”。
周处长看着老农一口的老黄牙,是那么的真诚和质朴。
周处长上前,眯着眼看了看天上的太阳,骄阳似火、烈火炎炎,周处长握住老农的手说道:“老哥,太阳这么大,让大家喘口气吧”。
老农看了看身后村里的后生们,道:“同志,不是俺不让大家休息,是这一休息,泄了气,大家还没吃午饭,这石滚,就拉不动了。”
郭处长道:“大爷,拉不动就拉不动吧,吃了饭咱再拉”。
老农道:“不行啊,这长痛不如短痛,那样大家身上就会一直有伤,大家趁着这股子劲,就把路压平了,乡里带队的也说了,说省上会来铺路面,我们要是不抓紧时间干,到时候修不完路基,人家省上的领导就走了,那俺们不是拖了县里的后腿?”
钟毅道:“老哥,我看天也快吃饭了,要不就让大家休息吧!”
老农也看了看太阳,除了烈日就是耳畔响起的刺耳蝉鸣。
老农转身道,要不,咱就歇了?
大家听完之后,并未说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是默默地转了身,一个个地又把毛巾搭在伤口上,继续攀着绳子,准备拉石滚。
周处长和郭处长看着大家远处的身影,周处长大声喊道:“停下来,都停下来,钟书记、邓县,就是使牲口也不能这样使吧,你们这是干什么,这是让大家干什么,快让大家停下来。”
只听到一声鞭响,人群之中一声号子,走喽。这巨大的石块又开始默默地滚动起来。
钟毅看着滚动的石滚,道:“不是咱们不让大家停,是咱群众舍不得停,周处长、郭处长,您是没穷过啊,我们的群众是才吃上白面馒头没两年,他们知道,他们要是不拉,下一代、下下一代说不定就又回到过去,吃红薯窝头、高粱饼子。前几年啊,我们这有的孩子,上大便都拉不下来,都是当爹当娘的用手扣出来,周处长、郭处长、您说我们手上几个血泡、背上磨烂了皮,又算得了什么。吃上三代苦,修通两高路,这不是口号,这是群众的心里话。”
周处长看了看郭处长和身后的几人道,咱们还做个屁的核算,你就是把钱拿给这些群众,人家能要咱一分钱,咱有啥资格把人家看扁了,郭处长,我看咱们这些人,连那几个拉石滚的牲口都不如啊。
郭处长撸了撸袖子,道:老周,还说个啥,不搭把手,那就真是牲口了。
说罢,几人就开始走向前去,不论男女都攀上了缰绳,用力开始拉着。
刘乾坤想阻止,钟毅伸手一拦,道:“拦了他们,不是让他们不如牲口,让他们体会体会吧,有好处。来吧,各干各的活”。
刘乾坤道,午饭都准备好了,看什么时候吃。
钟毅和邓牧为一人推车、一人拉车,邓牧为道:“吃饭不急和群众一起吃饭”,说罢又去下面拉土。
直到过了十二点半,一声哨响,吃饭的时间到了,周处长郭处长几人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但省厅的几人还是穿着上衣,没有和大家一样选择光着膀子。
为了迎接周处长和郭处长,县里专门从县城带回来两桌子地方特色的大席,鸡鸭鱼肉是应有尽有。指挥部的人从邻近的村子临时借了两张桌子。在塑料防水布搭的指挥部后面,也支起了两口大锅。
锅旁边是几个白色的塑料大桶。
塑料桶里的水是指挥部的干部从邻近村民家里的压水井里压出的水,是用来做饭用的。
大家干了活,满头大汗,程国涛已经从安平调到了府办,现在是指挥部办公室的主任。就拿了用干葫芦切成两半的水瓢,给大家一一冲了手,洗了把脸。
而沿着两高路的工地,树林里搭起了一个个的塑料简易帐篷,几十上百个聚集在一起,一处就是一个村子抽调上来劳力的据点。这每一处的集结地都支起了两口大锅。修建两高路,大家是自带干粮。
周处长郭处长一行都简单洗了手,也不用毛巾,天热,甩一甩手也就干了。
刘乾坤道:“各位领导舟车劳顿,一下车就投入到生产劳动,这里是工地,条件差了些,咱就先将就一下,晚上回县城,我们县委再给大家接风洗尘。”
郭处长看着桌子上放的满满当当的鸡鸭鱼肉,不由得咽了咽口水,道:“老周,你们看这伙食保障得还是不错,这就对了,大家修路辛苦,是要吃好一点,我就不客气,先找位置坐了”。
刘乾坤道:“就是,快坐快坐”。
郭处长指挥着一行来的众人,道:“大家快坐。”
周处长年龄长些,自然生活阅历丰富不少,看着满桌子的鸡鸭入肉、盆盆碗碗,道:“郭处长,书记县长都光着膀子干活了,你说,他们舍得天天吃这个?我看,这是专门给我们准备吧,你看看,这里有多少人,又有多少个位置可以坐。”
邓牧为道:“周处,您别客气,我们都做了安排,大家伙食都一样。”
周处长没有说话,径直走向了帐篷后面的两口大锅,张叔忙上前一步道:“周处长,抓紧时间吃饭了,就不看了”。
周处长一把甩开了张叔的手,来到大锅前,掀开了锅盖,半锅都是红辣椒白菜烩豆腐。
又打开另外一口锅,满满当当的都是馒头。周处长看着一锅的辣椒白菜豆腐,转身又走到了帐篷前面,道:“县里的心意,我们领了,老钟、老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们省城来的人没长骨头,这菜我们怎么忍心吃得下去,说着端着两个盘子,就走到了大锅跟前,一下全部赶在了大铁锅里。”
钟毅看着几人都端着盘子往锅里倒,也没有劝阻,自己也端了盘炒鸡,倒进了锅里。周处长拿过了师傅炒菜的大铁勺,用力地在锅里搅拌着,一边搅拌,一边掉眼泪。看着底下的白菜被翻上来,周处长才停了手。道:“今天我来掌勺,让基层的同志先吃,咱们省汀来的,靠边站”。
钟毅和邓叔叔上前,周处长一把推开他俩的手道:“老钟、老邓,你们就让我们稍微心安一些,行不行。来,拿碗。”
邓叔叔后来回忆说,这是他这辈子,吃饭吃得最香的一次。
吃过了饭,大家收拾了桌子,就召开了现场会,周处长作为帮扶指导组组长,现场就拍了板,先把设备和机具上来一部分,只一沥青和碎石,从最近的储备场马上发货,等到设备一到,马上开始机械化作业。
下午的时候,又是高强度的作业,周处长和郭处则沿着两高路的施工现场,做技术指导和现场勘查,沿路看着处处是热火朝天的场面,让几人感慨不已。
下午的时候,回到县城,周处长拿起了电话,给镇宇副厅做了汇报,听着周处长的介绍,王镇宇也是有着颇多感慨,他也难以置信,现在还有地方能发动数万群众以最原始的方式修路。最后商定,明日一早,省厅的第一批设备和物资启程出发。
而在安平,吴香梅组织了安平高粱红酒厂现代化改造庆典大会的筹备会。作为全县第一家实现自动灌装的酒厂,乡里、县里非常重视。我们敲定了不少的细节,最为关键的是邀请省报驻地区记者站的记者莅临现场采访。而我负责筹备新闻通稿的撰写。
下午的时候,副县长孙友福将到安平调研乡镇企业和工业企业。对于孙友福,我们太过熟悉,这个以前安排的小媳妇一般的副乡长,倒成了进步最快的黑马。对于孙友福的到来,乡大院里并未掀起太大的波澜,只是因为当年孙友福在担任副乡长的时候,和大家交情不深。当年的孙友福并没有受到大家的尊敬和优待,又或者大家心里在想,自己当时是怎么欺负的孙友福,这见了面多尴尬,又或者说在问自己,为什么当时没有发现孙友福不是这池中之物,如今就是想拉拉近乎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吴乡长对于这位新上任的副县并未做太多的安排,只是让吴姐组织了安排了乡里看大门的王大爷把比较显眼的垃圾打扫了,其他并无太多安排。
我在乡里几年,也渐渐摸索了乡里对待上级的安排,对于友福这种资历尚欠的副县,一般就是出动门卫王大爷;如果是进了县委班子的副县,则会出动乡大院全体的干部打扫卫生;如果是钟毅和邓叔叔要来,则会从乡中喊两个班的学生,以参加劳动实践的名义对大院来一次彻底的大扫除。而我见过的最大的阵仗,就是上次岳峰专员来,乡中学生全部参加劳动实践,对乡镇大街到乡大院来了一次彻底的卫生大扫除。就连一向务实的张叔,在这一点上也非常重视,就如张叔所说,就是农村来了亲戚,也是要洗把脸扫扫院子。
知道友福要来,我还是张罗着大家在院子里等一等,毕竟今日之友福已经不是昨日的小媳妇。
吴香梅笑着道:“怎么,咱们安平自己出去的干部咱也要出去等啊,那你得给我打着伞,我怕晒黑了”。
我笑着道:“梅姐,今天有风,柳树底下比屋里凉快。”
下午两点,友福的吉普212就到了乡大院,吴香梅与我和其他班子的成员已在大院里等候,与以往不同,这次我们是躲在柳树的树荫之下。
吴香梅爱穿旗袍,整个县城穿旗袍的女性都不多,这旗袍穿在身上,让吴香梅看起来,气质高雅,婉约柔美,有着独特的魅力,我们几人都大大方方地看着吴香梅。
吴香梅看着212进了乡大院,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在吴香梅看来,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是孙友福成为工业副县,自己的爱人,本来也有意到县城来成为工业副县,地区领导都已经点了头,但是关键的时刻自己的公公却主动给领导打了电话,让自己的爱人继续留在了供销社。至于给的理由则是钟书记即将对自己的下一步作出安排,自己和爱人不可能短时间内在一个县里成为众人瞩目的人物,毕竟自己现在还是处分在身。
孙友福自己打开了车门,轻快地下了车,道:“吴乡长,这么热的天,您还在院子里等待,实在是太客气了。”
吴香梅道:“友福啊,你可是咱安平出去的干部,张书记虽然不在,但是我这个当姐的还是懂得立正消息的,如果换作他人,我自然没有出来等的必要,但是您来了,我哪里还在办公室坐得住,孙县,您看咱们是直接去企业里,还是到办公室听取汇报。”
孙友福看了看大家,又与我和其他几个班子的成员握了手道:“到了安平,哪有我听汇报的份,吴乡长,安平您当家,我听您做指示”。
吴乡长笑道:“怪不得这么多年轻人我们友福进步最快,嘴甜,那我就大胆提个建议,我们就去现场,您一边看,我们一边汇报。”
孙友福道:“那行,咱们现在就出发”。
说罢,我们就去了高粱红酒厂,友福认真地看着灌装设备,工人们戴着发帽和口罩,熟练地操作着设备。看着一个个玻璃瓶通过传送带,变成了一瓶瓶的高粱红。高粱红实现了由灌装到封装的全自动作业。我们的工人只需要完成贴标签和装箱。
看了之后,友福道,这自动化灌装设备确实先进,极大地提升了工作效率。
高春梅道:“按照现在的这个速度,我们年产100万斤高粱红酒的目标是可以实现的。”
吴香梅道:这全得益于咱们钟毅书记和牧为县长的坚强领导,得益于孙县的亲力亲为,得益于咱们乡干部职工落实“走前列、当先锋、扛大旗”态度坚决。
孙友福道:“成绩值得肯定,但是我提一个小小的建议,我看上面车间的牌子写了,标准化作业车间,我提个建议,到时候庆典大会的参观环节,咱们的领导也和工人一样,戴上帽子和口罩”。
吴香梅道:“细节决定成败,孙县这个意见提得好啊,孙厂长,你记得落实,记得多备几幅,以后领导来得多。”
孙向东点了点头,道:“这些倒简单,友福啊,这帽子好口罩的钱是找谁报,找吴乡长还是找你。”
高春梅在旁边一把抓住孙向东道,“你给我烧锅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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