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事情,孟超早就知道了。
苏伦加盟金牙帮之后,很快展露出惊人的运营和管理天赋。
他不但梳理清楚了金牙帮错综复杂的陈旧体系,开发出全新的运营模式和盈利点,还带动了整个巢城的革新,令巢城一改过去“脏乱差”的印象,吸引大量市民来交易和消费。
包括“合金角斗场”在内的项目,不但令各大帮派都利益均沾,更重要是促进了帮派之间的和谐,客观上,也有助于维护巢城乃至整座龙城的秩序。
因为这样的功劳,再加上他和“霸刀”金万豪的私人关系,短短数年之内,苏伦便以外人的身份,坐稳了金牙帮副帮主的位置,甚至拥有了“巢城财神爷”的称号。
换成寻常人,从籍籍无名的大学毕业生,到龙城地下皇帝的左膀右臂,可谓一步登天,早该满足了。
但对于苏伦而言,当下的位置,距离“打垮乾坤制药”的目标,仍旧是令人绝望的遥远。
苏伦告诉孟超,在深入巢城并发现很多见不得光的秘密之后,他很快意识到,自己选择的亦是一条死路。
至少,在这条道路上,存在两个无法解决的问题。
其一,巢城帮派的独立性并不如他之前想象得那么强。
原本他以为,巢城帮派是足以和超级企业抗衡的力量,只要解决帮派内耗的问题,巢城就能崛起。
但很快他就发现,巢城帮派仅仅是超级企业的附庸,从资源到订单,生存命脉都牢牢把控在超级企业的手里。
仅仅因为超级企业在完成血腥积累之后,想要洗白自己,才将大量灰色甚至黑色的业务剥离出来,交给巢城帮派来经营而已。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并不是一句空话。
即便贵为地下皇帝、巢城之主的“霸刀”金万豪,很多时候,都受到超级企业的压榨、控制和高度警惕。
其二,就是金万豪的伤势和年纪。
倘若说,第一个问题还有万分之一的希望能够解决,希望就在“霸刀”金万豪的身上。
苏伦告诉孟超,龙城的地下皇帝,有着桀骜不驯的性格和无比惊人的野心,他绝不是心甘情愿沦为超级企业的傀儡,无时无刻不想着摆脱超级企业的控制,让巢城能崛起成九大豪门之外的“第十势力”,甚至是最强的势力。
根本不用苏伦怂恿,“霸刀”金万豪就是九大超级企业,最坚定的反对者。
这也是当年,金万豪明知苏伦的母亲得罪了乾坤制药,还敢秘密收留她,充当私人炼药师的重要原因。
在金万豪面前,苏伦根本不用掩饰自己对乾坤制药的敌意。
这份早已发酵成毒液的敌意,甚至是金万豪愈发信任和欣赏苏伦的原因。
问题就是金万豪的伤势和年纪。
从巢城最底层的小混混,在尸山血海中一路砍杀出地下皇帝的偌大名号,数十年刀光剑影的血战生涯,实在为金万豪留下太多的病痛和伤疤。
就算苏伦的母亲能根据金万豪的身体状况,为他精心调制基因药剂并打造秘密修炼室,却也只能推迟他的死期。
再高明的基因药剂,都无法令他返老还童,不药而愈。
金万豪实在太老了。
纵然他的胸腔内还涌动着岩浆般的野心,但千疮百孔的身体,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的野心,如火山般爆发,去摆脱超级企业的控制。
或许,这也是他愿意在短短数年内,彻底放手,让苏伦执掌金牙帮大权的重要原因。
因为金万豪知道自己的死期将至,不得不考虑等他死后,金牙帮是否还能存在的问题。
苏伦比任何人都不愿意看到金万豪的陨落。
至少,他绝不希望金万豪陨落得这么快。
作为外来人的他,短短几年,还远远不足以在巢城扎下深厚的根基。
只有头脑,没有武力,也很难在金万豪陨落之后,诡谲叵测的动荡中,成为最后的赢家。
最要命的是,为了在最短时间内做出成绩,他采用了很多急功近利的革新手段,得罪了不少人,伤害了包括宋金波在内,很多帮派“老兄弟”的利益。
只要金万豪一死,这些人肯定会发起疯狂反扑,这简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离开巢城,倒是能保住性命。
但辛苦打拼的一切都会付诸东流,深深打上巢城烙印的他,永远都别想再报仇雪恨,出人头地!
那段时间,表面上看,“红眉”苏伦是巢城最耀眼的明星。
身为“财神爷”的他,甚至比深居简出的“地下皇帝”更受欢迎。
但是在夜深人静,辗转反侧之时,只有他自己才能清晰品尝到被炼狱魔焰烧灼,痛彻骨髓的滋味。
妖神“漩涡”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现在苏伦面前。
一开始,苏伦自然大惊失色,下意识想要和怪兽战斗。
不过,武技稀松平常的他,很快就被妖神“漩涡”打翻在地。
出乎他的意料,妖神“漩涡”既没有杀死和吃掉他,也没有如官方宣传的那样,对他进行洗脑,往他的后脑勺和耳朵眼里植入什么可怕的东西。
妖神“漩涡”只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的父母,是被怪兽杀死的吗?”
这个貌似简单的问题,把龙城大学王牌专业的高材生问住了。
谁是朋友,谁是敌人,原本是天经地义,不容置疑的真理。
此刻,却变得模糊不清,畸形扭曲。
“现在,你明白了吧?我根本没得选择!”
苏伦再次像头野兽般笑起来,“我原本想以正大光明的手段,堂堂正正在商场上打垮乾坤制药。
“我也想过用不那么正大光明的手段,成为巢城之主,再利用巢城的力量去对付超级企业。
“我甚至愿意将底线一降再降,不求打垮乾坤制药,只要把当年的真相公诸于众,告诉龙城的数千万市民,是乾坤制药窃取了我家的基因药剂配方,我只要一个清白,一个公道!
“很可惜,在超级企业近乎窒息的垄断和控制下,这些路,统统走不通。
“我被困住了,被四面八方、纵横交错的死路,如蛛网般困住了。
“除了求助于怪兽文明之外,我还有什么办法,能为父母报仇雪恨?
“告诉我,孟超,你不是很聪明吗,你不是比我还厉害吗,那就想想看,换成你是我,还能用什么手段,为父母讨还公道!”
“通常我拒绝回答假设性问题,不过你父母的遭遇的确令人同情,超级企业垄断一切,一手遮天的现象,也的确是龙城急需解决的痼疾,所以,我可以回答你。”
孟超沉吟片刻,道,“如果是我遇到了这样的事情,而我又拥有现在的武力,那我会潜伏爪牙,继续疯狂修炼和战斗,并秘密调查当年涉案的所有人,以及罪魁祸首究竟是谁。
“在我觉得时机成熟之时,我会神不知鬼不觉潜入这些人的居所,根据他们当年犯下的罪行轻重,实施不同程度的裁决——轻则断手断脚,重则直接斩杀,差不多就是如此吧?”
“说得容易。”
苏伦冷哼一声,道,“如果你像我一样,手无缚鸡之力呢?”
“那就没办法了。”
孟超叹了口气,道,“那么,我还是只能隐忍不发,等待时机,等罪魁祸首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最好是非常重要和高端的商务场合,我就背一桶怪兽粪便泼过去。
“我相信,无论能否泼到,新闻界和社交媒体,一定会对我泼粪的理由,非常感兴趣的。”
“……”
苏伦再次目瞪口呆。
就像他发现,假扮孟超的仍旧是孟超时一样。
“而且,我觉得还是泼到的概率比较大。”
孟超指点道,“不管怎么说,你也是超凡者,再怎么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只要夜以继日地苦练不缀,一招半式总能学会的。
“你就燃烧生命,疯狂修炼,别的什么都不用练,就练‘泼粪’这一招,练得炉火纯青,圆融无缺,再出其不意的话,相信就算对方的境界再高,都会被你泼个正着,到时候,无论面对媒体还是法官,你都可以将自己的动机,当年的恩怨,痛快淋漓地说出来。”
“这算哪门子的复仇!”
苏伦忍不住叫道。
“这就是最好的复仇,既让公众知道了真相,又不耽误自己展开全新的生活,还不伤及无辜群众半根汗毛,岂不是比你现在的所作所为,要好上百倍吗?”
孟超叹了口气,盯着苏伦,很认真地问道,“苏伦,事已至此,难道你真没有想过,倘若你的父母在天有灵,他们绝不希望看到你用这种方式为他们复仇——既毁了自己,也毁了无数和你们毫不相干的无辜市民,更毁了他们对你的一切期盼、祝福和期望。
“我相信,无论是你父亲在荒野深处和怪兽厮杀时,还是你母亲忍辱负重地活着,为你积攒教育基金时,他们可能设想过无数种你未来的模样,但绝没有一种模样,是毁灭龙城的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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