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上午的新闻采写实验课是大二新闻系的重点课程, 上完课，颜舒又赶去新闻部开会。
两周前，主编马老师亲自拍板，让她协助秦明柏选题和审核稿件, 算是取代林雪敏之前的工作。
这次是她参加的第一次全员大会, 和新闻部众人一起商讨下期的版面事宜。
下期恰好轮到田思恬做版面。
青歌赛决赛刚结束, 两位校友名次可观，且颜舒九月份已经做好了沟通, 联系一直没断, 最后大家一致通过了她的青歌赛采访方案。
大会刚结束，大家有说有笑地商量一会聚餐吃什么, 办公室门却吱呀一声被推开。
多日不见的林雪敏踩着小高跟, 出现在大家面前。
大家伙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不约而同地看向她。
目光警惕。
弄坏颜舒帐篷这件事，让大家已经够震撼了, 没想到她还披着马甲到处造颜舒的谣！
这件事太没节操，差点崩坏大家的三观。
刚出事那段时间，大家还恨不得当面骂她两句呢。
林雪敏完全无视众人不友好的目光，像没事人似的，施施然来到自己的工位前, 不紧不慢地收拾起了东西。
田思恬冷冷刺了她一句：“哟，知道没脸待了, 跑来收拾东西了？早知如此, 何必当初啊！”
林雪敏手里动作微顿。
这些人已毫无价值, 她自然懒得再伪装，直接撕破了皮。
“没脸待了？妹妹你想太多。我只是，”林雪敏把几个采访本抱手里, 趾高气昂地转身，“已经不需要待在新闻部了。”
她这种随时变脸的特技，让所有人都震惊得说不出话。
一时间，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林雪敏环视一周，目光最后落到了颜舒身上。
她缓慢走两步，到她身边停下，扬起下巴嗤笑了下：“你们该不会以为，我真把部里过家家一样的小打小闹放在眼里吧？实话告诉你们，我已经拿到了光辉报社的offer，再会，各位。噢，如果你们也能进光辉的话。”
说完，她搬起收拾好的东西，利落地走出新闻部办公室。
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新闻部众人。
一时间，大家又愤怒又羡慕，还有些不敢置信：
“真的假的……”
“对啊，那可是光辉报社，运气太好了吧！”
“光辉今年招人了吗，没听到风声呀。”
小优还有点懵懵的：“光辉报社怎么了？”
田思恬翻了个白眼：“服你了小优，你这都不知道？午言集团旗下的头号纸媒，学新闻的谁不想进光辉？”
她说完又觉得太长林雪敏志气，灭自己威风了，赶紧补了一句，“不过纸媒近几年势弱，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是吧颜颜！”
说完，没听到颜舒回答，转头看去。
后者垂着眼，低头看着手机。
田思恬凑过去，不经意瞟到她的手机屏幕，当时就笑出声了：“关师兄怎么回事，老是转发这些莫名其妙的养生链接，《吃什么养胃之有胃病的人三餐食谱》哈哈哈，什么鬼，谁有胃病啊！”
说完，想起今天中午说好了部里聚餐，拉着她的手：“走走走吃饭去，我都看饿了。”
颜舒却抓起包：“甜甜，你自己多吃点啊。我有点急事，就先走咯。”
“嗳……”
她后面的话，被迫吞进了肚子里。
——颜舒已经跑远了。
-
德膳粥铺位于澜市城东。
尖顶的中式院子隐匿在豪华的城中心，碧绿的爬山虎爬满灰白的墙面，顺着朱红门头蔓延至烫金招牌。
这是澜市大名鼎鼎的粥铺。
一是因为据说老板的曾祖父是清宫御厨，祖父得其真传，民国时期开了家甜粥坊，也就是德膳粥铺的前身，颇有传奇色彩。
二是因为，粥铺价格昂贵。
随便一顿下来，人均也要近四位数。
此刻，颜舒坐在珠帘挡住的八仙桌前，翻看着菜单，对服务员招了下手：“你好，哪些粥是养胃的？”
服务员侧着身：“您好，肥鸽糯米粥、桂花心粥还有墨鱼粥，这三种能健脾益胃，消食生津。”
颜舒立马拍板：“行，一样来一份。”
她不知道许裴爱吃什么，反正一样来一份准没错。
等餐的时候，电话响起，颜舒看一眼，坐正了些。
清了清嗓子才笑眯眯接起：“哟老爷子，今儿什么好日子，都记得给我打电话啦！”
对面是颜舒的外公，颜老爷子。
他现在依旧住在柳长河边，天天钓鱼晒太阳，日子过得好不快哉。
唯一遗憾的是，柳长河那边信号不太好，颜舒打过去十有七八无法连通，基本要等老爷子哪天无聊想起她来，爷孙俩才有机会通通电话。
好在老爷子身体康健，又请了保姆和一名私人护士在家照看，颜舒倒也放心。
颜老爷子佯怒道：“怎么，给你打电话还要选个好日子不成？果然嫁出去的孙女儿泼出去的水了？”
颜舒：“这不您让我结的婚吗，要不，我离了？”
颜老爷子：“你这丫头，又胡说八道些什么！”
颜舒笑：“知道我胡说八道还生气，不离不离，您的发话了我哪敢离啊。”
后半段话只敢在心里逼逼：要离也要等一年后，您不盯了再。
颜老爷子哼了哼：“许家那小子，对你怎么样？”
“好得不得了，我们两个相亲相爱，蜜里调油。”颜舒嘴里不着调地回着，想起什么，又道，“爷爷，我记得赵婶之前爱给您熬养胃茶，等会你让她把配方发我。”
“你胃不舒服？”颜老爷子声音微凝。
颜舒随意道，“不是我，许裴，他这两天胃疼。”
颜老爷子愣了下，随即哈哈大笑：“行啊，咱们娇娇这婚没白接，都知道疼人了。”
“说什么呢，我一向会疼人。”颜舒不服气地说。
颜老爷子无奈地：“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语气一转，“对了，亲家公那边怎么联系不上！”
颜舒没反应过来：“啊？”
“就是你公公婆婆那边。”
“哦。”
颜老爷子声音略微不满：“他们许家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俩孩子都结婚了，怎么一点表示都没，至少得大家一起见个面商量一下吧，我好好一个漂亮孙女，难道就这么没声没息地嫁到他家去？”
颜舒的头开始疼了。
她赶紧回忆了下：“您这说的什么话啊，他爸妈在什么地方来着，反正没信号。”
具体什么地方，她还真没想起来。
“那，”颜老爷子噎了一下，“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颜舒笑着安慰他：“哎呀您就别操心这个了，我问了跟您说，不说了啊，我这有事。”
服务员端着一个精致的盒子走来。
颜舒看了眼，想起什么：“这盒子不行，太精致了，一看就很贵！换一下换一下，这样，用打包盒就行，越普通越好。”
又抽出价格单，揉成一团，扔掉，对服务员比划两下，“可以换个十块的，不是、八块的单子吗？”
服务员：“……？”
-
“咚咚”两声轻响。
隔着一堵门，关文强刻意放低的声音传来：“裴哥，吃饭了。”
许裴敲完一组数据，往后靠了靠，抬手取下眼镜。
外面已没了声响。
这群人平时不着调，但许裴工作的时候，绝不会打扰。
如果有事要敲门，不管里面有没回答，顶多敲一遍。
他揉了揉眉心，另只手将眼镜放回盒内。
起身，走出办公室，“你们先吃。”
关文强没反应过来：“裴哥你不吃？”
“嗯。”许裴淡声回了个字，抬腕瞥了眼表盘。
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许裴抬眸看了眼，转过视线，“强哥，给我一盒。”
“？”
不是不吃吗？
尽管很疑惑，关文强还是很乖巧地抄起一盒盒饭，正递过去，颜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哎哎哎，别给他吃那个。”
关文强转过头。
颜舒从门口小跑过来，瞄了盒饭一眼，严肃道：“还是辣的，更不能给他吃了。”
关文强还在思考，为什么裴哥不能吃辣的，颜舒已经蹭蹭跑到裴哥身边，打包盒放旁边，打开：“吃这个。”
许裴淡淡嗯了声，从厨房取出“买一送一”的两个新碗，先盛了一碗，递她面前：“你也吃。”
又给自己盛了一碗，坐下，慢条斯理舀了一勺粥，放嘴里。
两人一时无话，只静静喝着粥。
旁边几个大男生吵吵嚷嚷的声音，既近又远。
颜舒喝完一口粥，想起中午老爷子的问话，想了下，问道：“对了，叔叔阿姨在那边还好吧？”
说罢，又试探着补问了一句，“他们还要在那边待多久啊？应该没这么快回来吧？”
许裴撩眼：“11月回。”
颜舒立刻点点头。
还好，还能再拖一个月呢。
刚松了口气，颜舒余光瞥见关文强拿了瓶两瓶凉茶跑过来。
她眉毛一拧：“强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上午你不还分享养胃食谱来着吗？怎么这会又犯糊涂了。”
关文强愣了下：“你说那条朋友圈啊？那是裴——哎哟！”
他捂住被横踢一脚的小腿肚，惨叫一声。
颜舒犹然不觉：“对啊，你跟许老师同吃同住，他有胃病你不知道？还给他吃辣的喝凉茶？”
关文强：“？”
他不解极了，“裴哥，有胃病？”
“对！”
“怎么可——哎哟~”
他再次捂住小腿肚，耳边是他裴哥娓娓的叹息声。
颜舒眉头微皱。
她觉得自己应该听懂了这声叹息。
的确。
关文强一个大男人，没有她这么敏锐的观察力也正常。
她脑瓜转了转，想出一个主意：“这样吧，你这几天的餐饮和用药我负责监督。”
许裴沉吟片刻：“不太好吧……嘶~”
颜舒满眼紧张，忍不住板起脸责备他：“胃又疼了是不是，还逞强吗？”
许裴考虑了下，又摇头：“不行，我这两天在家办公。”
他看了她一眼，声音淡淡，“你怎么监督？”
颜舒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那还不简单，我到你家去监督不就行了！”
许裴颔首，勉为其难道：“那行。”
-
孙孝元办公室。
孙老头抬头看向不请自来的许裴，朝他努努下巴，示意他坐下后，埋头在白纸上写写划划。
又觉哪里不对，停笔，视线往许裴身上扫去。
他斜着眼睨对方，眉头拧起：“你小子，是不是每次换件衣服都要到我面前转悠一圈儿？”
“看您说得，哪能呢。”许裴闲散靠着椅背，“我这不来填资料嘛。”
孙老头这才消了气，他从抽屉里抽出一张a4表格，递过去。
许裴接过，像想起什么似的，不经意地问道：“对了孙教授，您平时药瓶放哪的？”
孙老头没明白：“什么药瓶？”
许裴手插兜里，摸出一个熟悉的小瓶子：“就这个。”
孙老头：“我记得你胃没毛病，带胃药干什么？”
许裴无奈地笑笑，摊手：“没办法，别人买的。跟她说没病还不信，非要我带身上。能怎么办？”
莫名被秀了一脸的孙老头：“……”
他气得想暴打这小子一顿，没好气的：“自己想办法，我怎么知道放哪！”
许裴惊讶地挑了挑眉：“不知道？难道师母没叮嘱您带身上？”
孙老头：“……”
他忍了忍，没忍住。
又是一本书扔过去。
许裴轻松躲过，做出个“错了”的口型，提笔开始填资料：“您在我面前提四年了，不准我反击一下？”
孙老头气哼了声：“我跟你师母是合法夫妻，我提一嘴怎么了？倒是你小子，别高兴太早，路还长着呢，悠着点儿吧。你要是有本事，什么时候真合法合规了，再往我这儿凑。”
他说完，自觉掰回一程，又自得地看了许裴一眼。
后者没吱声，只淡笑着用笔尖点了点资料纸：“必须填真实信息？”
孙老头莫名：“这不废话？”
“资料保密？”
“嗯。”
许裴笑了笑：“那行。”
他低了低头，在资料页上写下几个字。
填完资料，许裴将表格递给孙孝元：“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等到孙孝元挥手，他不慌不忙起身，整理衣摆后，往门口走两步，又顿住脚步，转身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孙教授，您不检查下？”
等到人离开，孙孝元沉思片刻，拿起他才填好的资料页，随意看两眼。
正欲放下，忽然看到什么，手微微一顿。
过两秒，他急匆匆从抽屉里掏出老花镜，三两下戴上，又仔仔细细盯着婚姻状况那一栏看了许久。
两只眼睛一点点瞪大。
黑色方框里的字迹苍劲有力。
两个大字格外工整规矩，无端生出几分慎重——
[已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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