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诗文太难, 没能守住两人珍贵的兄妹情谊,傅知宁很是愧疚,以至于接下来好几日, 都无颜面见百里溪, 连带着整个人都老实不少。
又是一日上课, 百里溪盯着正在认真练字的傅知宁看了片刻, 突然伸手摸摸她的脑袋。
“怎么了?”傅知宁不明所以。
“没病, ”百里溪放下手,“这几日怎么这么老实?”
傅知宁心虚一瞬:“我本来就老实。”
“行吧, 专心练字。”百里溪说罢,便到一旁看书去了。
傅知宁默默咽了下口水,低着头继续写字。百里溪说是看书, 实则大半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当看到她练了一刻钟都没溜奸耍滑时,更加确定这小丫头有事瞒着他了。
一个时辰的课结束,百里溪放下手里的书:“今日天气不错,我带你出门踏青吧。”
“不、不用了, 我娘叫我早点回家。”傅知宁说完就要开溜。
百里溪一脸淡定,等她经过自己身边时,直接一抬手就抓住了她的衣领。这两年他又长高不少, 傅知宁却像吃了秤砣一般怎么都不长个儿, 以至于百里溪坐着都能居高临下地看她。
被百里溪抓住后, 傅知宁更心虚了, 结巴半天勉强说了句:“还有事吗?”
“你说有没有事, ”百里溪眯起眼睛, “说,你最近究竟是怎么回事。”
“真没……”
“傅知宁。”
当百里溪连名带姓叫她的时候, 就说明他的耐心所剩不多了,傅知宁立刻乖乖站好:“清河哥哥我对不起你,我不能嫁给你了!”
百里溪:“?”
傅知宁全然没发现他一脑门疑惑,相当哀怨地将自己跟百里正的约定说了,还越说越伤心,最后开始抹眼泪:“我背好久了,就是背不下来,那些诗都太难了……”
百里溪一阵无语,许久之后深吸一口气,朝她伸出手:“开。”
傅知宁抽泣着将手递过去,百里溪牵着她就往外走,一大一小穿过庭院与走廊,最后来到百里正面前。
百里正刚收拾好钓鱼的东西,还没来得及上马车,就被这俩人给堵了,一看百里溪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傅知宁还红着眼圈,他瞬间心虚。
“祖父,吓唬小孩好玩吗?”百里溪凉凉开口。
百里正干笑一声:“谁吓唬她了,我就是开个玩笑。”
百里溪眯起长眸,静静看着他。
百里正身居高位一辈子,连先皇都要对他客气三分,却独独拿眼前这个……这俩没办法。
在一大一小的注视下,他只能硬着头皮向傅知宁解释。
傅知宁听完吸了一下鼻子:“那我不做清河哥哥的媳妇儿,也能跟他一直要好了?”
“当然,你虽然姓傅,却更像我百里家的女儿,自然要同你哥哥一直要好。”百里正忙道。
傅知宁迟疑地看向百里溪。
百里溪唇角微浮:“我眼下并无娶亲想法,即便以后要娶,你也是我妹妹,这一点无论何时都不会变。”
“对对对,咱们相看人家时,就挑那种性子好家里姊妹多的,这样将来也会疼你。”百里溪附和。
两人左一句右一句,傅知宁这才放心了,百里正也默默松一口气,趁两人没注意赶紧溜走。
百里溪没管他,而是俯身看着傅知宁:“你也是,竟为了一句玩笑话躲了我这么久,究竟有没有将我当哥哥。”
“我错了……”傅知宁可怜巴巴。
百里溪捏住她肥美的脸颊:“下不为例。”
“嗯!”傅知宁心情又好起来了。
百里溪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也总算有了点笑模样。
转眼又是一年,傅知宁十岁了,百里溪也满了十七,虽然百里溪一早就同家里表明过,这几年不考虑成亲的事,但京都城的媒婆还是快将百里家的门槛踏平了,而傅家也开始有零星人家上门。
百里溪听说时,眉头皱得简直要夹死一只苍蝇:“她才多大,就有人开始觊觎了?”
“什么叫觊觎,那是正经相看,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不懂事?”百里夫人对他不肯娶亲一事意见极大。
百里溪不悦:“不论如何,十岁也太早了。”
“不早不早,现在只是略微看看,大致挑几个合适的人家,考察两三年之后再挑一个最好的定亲,定了亲之后再深入了解两三年,这就十六七岁了,成亲生子,刚刚好。”百里夫人笑道。
百里溪看她一眼:“十六七能干什么?”
“你现在就是十六七,不是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百里夫人横他一眼。
“可知宁那心性你也知道,就是个孩子,”百里溪叹了声气,“此事我不宜出面,还请娘去找傅夫人聊聊,等再过个几年,我于朝中站稳脚跟,再帮她挑夫婿也不迟。”
“……你这哥哥当的,简直比爹还尽责。”百里夫人有些无语。
百里溪看她一眼:“知宁的确是我带大的。”
“你就得意吧!”百里夫人笑骂。
她虽觉得儿子管得有点多了,但转日还是去找了徐柔,徐柔也是惯孩子,舍不得傅知宁定下这么早,于是两人一拍即可,再之后来打听的都推了。傅通忙完这一阵,才发现不再有媒婆上门,顿时气得直跳脚,却又不敢说百里夫人什么,只能关上门凶徐柔。
“急什么,知宁模样好性子乖,以后不愁嫁。”徐柔慢悠悠道。
傅通冷笑:“就你自己觉得她性子乖!好好一个姑娘,养得像个泼皮一般,不趁早定下,待将来看谁愿意娶!”
“说谁泼皮呢?”徐柔不满意了。
傅通看似说一不二,实则也怕夫人发脾气,见状顿时不敢吱声了。徐柔轻嗤一声,拿了两匹布料给他:“天儿愈发热了,给蕙娘和知文送去,让他们娘俩做几身新衣裳。”
傅通板着脸,却还是乖乖接过。
傅知宁还不知道,自己的婚事无意之间又被推后两三年,此刻的她正忙着沐浴焚香,跪在祠堂里求祖宗保佑百里溪能高中。
比她还矮一头的莲儿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看着她一本正经地磕头,好半天才疑惑地问:“小姐,真的有用吗?”
“有用吧,上次知文摔伤,周姨娘不就来拜了。”傅知宁回答。
莲儿更加不解了:“可是百里少爷又不是傅家人,傅家祖先也会保佑他吗?”
傅知宁一愣,许久之后认真点头:“你说得对,我不该在这里拜。”
说完,扭头就跑。
“小姐你去哪!”
“去百里家祠堂!”
傅知宁一路飞奔,冲进百里家时如入无人之境,轻车熟路地找到祠堂,进门就扑通扑通磕几个头,闭上眼睛虔诚祈祷。
百里溪闻风而来时,就看到她小小一只跪在蒲团上的,顿时忍不住扬唇:“你又在胡闹什么?”
“嘘,快来磕头。”傅知宁压低声音。
百里溪挑眉:“你又从哪学的?”
“别乱说话,”傅知宁一本正经,“小心祖宗不保佑你高中。”
百里溪笑了:“你专程跑来,就是为了此事?”
“当然了,清河哥哥读书那么好,一定要高中才行。”傅知宁认真道。
百里溪直接将人拉起来:“你也知道我读书好,何必还要这么担心,厨房炖了鱼,带你去吃。”
“不行,我得斋戒为你祈福。”傅知宁忙拒绝。
百里溪淡定:“还有红烧肉。”
傅知宁:“……”
“吃吧,你多吃些,我就中了。”百里溪扬唇。
傅知宁一向唯清河哥哥马首是瞻,闻言立刻信了,以至于十几日后,百里溪真的高中状元时,她竟然一点都不意外。
“清河哥哥果然不会骗我。”
连中三元,是本朝以来从未有过的事,一时间整个京都城都轰动了,骑马游街这日,街上人山人海,官兵开道才勉强维持秩序。
傅知宁一大早就起来了,拉着来傅家做客的徐如意,提前跑到了游街必经的酒楼三楼,挤到栏杆前头往下看。
“有什么好看的。”徐如意最喜欢姐姐,对于姐姐最喜欢的百里溪很看不惯。
“当然好看了,那可是我清河哥哥。”傅知宁与有荣焉。
徐如意撇了撇嘴,但还是陪着她等。
很快,游街的队伍在一阵吹吹打打声中出现了,街上顿时一阵欢呼,同样挤在楼上往下看的姑娘们,更是直接放下了矜持,手绢雪花一般往下落,百里溪的肩膀上、马背上到处都是,时不时便会有女子娇俏地唤一声‘状元郎’。
傅知宁还是第一次看这种场面,一时间乐得不行:“这是干嘛呢?她们为什么要砸他?”
“这是表达喜欢呢,”旁边一个老人家好心解释,说完笑了笑,“咱们这位状元郎竟然看都不看一眼,难道这么多姑娘,就没一个看上的?”
傅知宁只听了他前半句,一听是表达喜欢,当即学着人家从怀里掏出手帕,大声喊一句:“状元郎!”
百里溪眼皮一跳,一抬头就看到她在楼上傻乐。
他顺手接住她落下的手帕,板着脸训人:“回家去,练十页字。”
傅知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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