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府的人一刻也等不及, 天刚亮,马车就等在了县令府外,卸下来了一地红木箱子。
元家也不占楚王府的便宜,楚王府送来了多少东西, 元颂也整理了多少东西送回去, 态度不卑不亢。
马车启程后,元里掀开车帘, 看着父母亲含泪相送的模样, 忍下心中惆怅, 笑着朝父母挥挥手。
看着他好似少时百般无忧的灿烂笑靥, 陈氏不由上前追了两步,“里儿……”
元颂拉住了她,忍下别离伤痛, 朝着元里摆了摆手。
去吧。
早日去,早日回,为父等着你衣锦还乡的那一天。
马车渐行渐远, 直到看不到爹娘的影子,元里才放下了帘子。
他轻轻叹了口气,却很快恢复了精神。
汝阳离洛阳也不过百里之地,而元里上辈子从小就独立到大,离别之情虽然有,但不算浓重。
他还在想着父亲跟他说过的有关于楚王府的事情。
楚王府的老祖宗是曾经和北周开国皇帝一起打天下的至交好友, 北周太祖立国后封了五大异姓王,其中就包括楚王府。封王时自然是开怀欢喜,但时间越久, 北周太祖越是后悔, 五大异姓王成了他心里的疙瘩, 于是便开始想方设法地铲除这些异姓王。
到了如今,异姓王里只有两家还在。一家是乖觉地从封地离开,自觉上京活在皇帝眼皮底下的楚王,另外一家便是在封地拥兵自重的陈王陈留。
有眼中刺陈王顶在前头,楚王反倒是讨了皇帝欢心,乃至如今楚王的长子楚明丰未到而立,便已是内阁次辅,人称小阁老。
楚王膝下有两个儿子,各个才貌双全,出将入相。长子楚明丰正是需要元里去冲喜的那一个,他自幼身体不好,却聪慧非常,极得皇帝喜爱,年纪轻轻便已是一国重臣。至于二子楚贺潮,元里倒了解的不多,只知道这位战功赫赫,凶名在外,在传说中长得青面獠牙,能止小儿夜啼。
因为楚王府给了元里很多优待,所以元里也拿出了相应的诚意。他专门了解了许多楚明丰的事迹,越看越是觉得这位身体病弱的权臣极不好对付,看完了之后,他又去询问了从楚王府前来接他的老太监杨公公关于楚明丰的事情。
老太监显然很乐意看到元里和楚明丰“夫妻恩爱”,因此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什么话都往好里说。
但元里听着,又从蛛丝马迹之中,加深了对楚明丰的忌惮。
说完大公子,老太监还意犹未尽地问:“元公子可还要听一听我们二公子的事?”
元里诚实地摇摇头,“他就不用了。”
没什么交际,犯不着浪费时间。
老太监可惜地咂咂嘴,转而跟元里说了楚王府的其他事情。
这一说便一直说到了洛阳,到达楚王府时天色已晚,元里筋疲力尽地从马车里爬出来,觉得坐车可比骑马累多了。
他舒展筋骨,抬头往楚王府看去。楚王府门前已经挂上了两个大红灯笼,门梁上缠着红色布条与绢花,还贴着两个硕大的“喜”字。
已然一片欢喜热闹之意。
老太监瞧他看出了神,生怕元里心中反悔,连忙道:“元公子,咱走吧?”
元里回过神,吩咐人拿好东西,跟着老太监走进了楚王府的大门。
护送他来洛阳的护卫里面,有三十余人是元里自己带来的人。不止是护卫,还有三个一直跟着他的小厮。
这些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自小跟随元里长大,对元里忠心耿耿,他们将会是元里在洛阳扎根的基底。
元里为楚王府的每一个主子都准备了精美的礼品。但老太监带的路却不是通向主院,元里疑惑,“杨公公,你不带我去拜见楚王与夫人吗?”
“夫人叮嘱过奴才了,”杨公公拎着衣袍,乐呵呵地道,“公子今日要奔波一天,这会儿快要月上枝头,您先休息休息。待您歇息好,明日再见也不迟。”
元里哭笑不得,“可是明日就是拜堂成亲的日子了。”
杨公公悠悠道:“您听老奴的,尽管放宽心吧!”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元里也不再多说。片刻后,杨公公将元里领到一个院落里,“这就是您今后住的地方,院子还没落名,等着您给起名呢。您瞅瞅有什么不顺心的,小的这就给您安排好。”
“没有不顺心,一切都很好,”元里看了一圈院内,笑着道:“一路走来,看见不远处有个道房,那便叫它为闻道院吧。”
说完后,元里让杨公公代为向楚王及夫人道谢后,就让杨公公离开了。
他带来的人飞快地整理着行李物品,排查着院内死角,没过多久,小厮郭林就端上来了一杯冷暖正好的清茶。
“大人,今日一早,农庄里传来了一个消息,小的还没来得及告诉您。”
元里脱下外袍,解开箍得头发疼的束带,“什么消息?”
郭林道:“前几天刚来的汪二求您再收留一批难民。”
元里笑了,披散的黑发落到他的背上,床帐影子明明暗暗,映得他白皙如玉的脸庞上,多了几分家长里短的温馨,“你回信告诉他,让他数一数到底还有多少难民,这些难民现在又在哪里,里面有多少还能干活养家的人。如果这些难民已经往汝阳县来,一定要让他们莫要声张,静悄悄地从山路横穿过去,不要被其他人看见。另外记住,如果有生病的灾民,一律放在汝阳县外安置。”
郭林一一记下,又问:“公子,这些难民如果只成百上千还好,若是再多,咱们该怎么办?”
元里道:“汝阳县还有那么多没开荒的田地,只要让他们活到秋收,自然变成了汝阳县的人。”
郭林为难道:“公子,如果人数过多,我们没有足够的存粮让他们活到秋收。”
元里解开床帐,“我问你,家中存粮几何?每日每人赈灾几两?这些灾民在秋收之前难道没有其他用处?你担忧存粮不够,你看看父亲可有拒绝难民进农户之事?”
这一连串的问题将郭林问懵了,他仔细想了一会,惭愧地摇了摇头。
“你只瞧见我们拿着粮食送给难民,却未瞧见以后能获得什么,”元里慢悠悠地道,“人力、粮食,这可是如今最值钱的东西。汉中大旱,难民逃到洛阳却被堂而皇之地拒之城外,怕是皇帝也……”
他的话越来越低,没让郭林听清。但郭林已经不敢再问了,他紧接着道:“公子,小的还有一事。汪二想要和您见上一面,他说他有非见您一面不可的理由,管事问过他是什么事,他却说除了您不会告诉任何人。”
元里来了兴趣,“等成亲之后还有‘回门’的日子,你提前做好安排,让我和他见上一面。”
郭林应是,老老实实地退下去写信。
房内寂静,元里身穿雪白里衣站在床前,忽然叹了一口气。
恐怕父亲也知道这世道不容易,所以才对难民来者不拒。
这些灾民一旦成为他们的部曲,就会成为他们的家仆,元里倒没有愧疚不安于此。
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生活方式和价值取向,对这些灾民来说,能成为县令家的家仆是一件值得欢欣鼓舞的大好事。如果元里让他们什么都不做,只接受每日的赈灾米粮,他们只会不安忐忑,忧心明日、后日是否仍然有粮可吃。人心不定,便会发生躁动。
元里再次看向脑内的系统。
【万物百科系统已激活。】
【任务:入学国子监。】
【奖励:香皂配方。】
皇帝年龄大了,对天下的掌控,已经一日不如一日。
他要加快速度了。
第二日,元里被一阵吹弹拉唱的喜庆乐声吵醒。
天色还未亮,一众仆人便如水一般涌向了元里的卧房,推着元里去沐浴洗漱。
一个时辰后,元里已经被束好了头发,穿上了一身婚服。
这一身婚服是身英姿飒爽的男儿婚服,层层叠叠好几层,每一层都要换上许久。但再好看,也阻止不了元里被折腾得肚子咕咕叫。
小厮小心翼翼地喂着元里吃些糕点,元里努力配合他们,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有人叫了一声,“好了!”
元里回过了神,低头看了看自己,新奇地扯了扯衣摆。
一身红衣上身,整个人好似多了一层明珠溢彩的光辉,他自己瞧不见自己是个什么样。丫鬟小厮们却看了他一眼又一眼,元里长得白皙,俊美之资犹如玉树,发如浓墨,眼似含漆,偏偏一张唇红润而健康,浓墨重彩的极有视觉冲击力,活脱脱一个英英玉立的美儿郎。
两位绣娘忙着查看婚服还要改动何处,时不时低声交谈。
“衣摆有根金丝纹出了头,直接再补一补就可以。”
“哎呀,这腰还要再收一收。公子瞧着个头不矮,怎地如此瘦?”
元里倒是想要解释自己这并不是瘦,而是时常锻炼的结果,但这话也说不出口。
这些问题都是小问题,甚至没让元里将婚服脱下来,刚过午时不久,绣娘便已经将婚服修改完毕。
北周婚嫁是晨迎婚行,要到傍晚才是举行婚礼的时间。元里发呆地在屋里不知道坐了多久,那一丝和男人结婚的微妙都变为了困乏时,终于,杨公公眉飞色舞地来了,“元公子,快到吉时了,您快跟我来!”
元里猛地清醒过来,他抹了把脸,待眼神清明后深呼吸一口气,起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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