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弟呀……老哥以前办的有些事哇……”“武教师”说着拍了拍自己光脑门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确实……确实是胡弄哇!不在理呀!”
黑蛋呵呵笑了笑,“在理不在理你自己说了算,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啦……人一辈子办的事情不可能都在理儿,老弟办事儿有时候也欠点儿理数哇!”
“你这是宽老哥的心啊!”“武教师”眼里含着泪光,“俺这心里一直在为一件事情纠缠着。”
黑蛋倒了一盅儿就递给“武教师”,“不说这事那事了,喝酒喝酒!你多喝几盅儿酒心里就不纠缠啦!咱哥们是有生以来头一次在一起喝酒拉呱,难得呀!”
“武教师”端起酒盅儿一口闷进了肚里,“是呀!真是难得呀!有缘哇!”
他们正说着狗屎唧唧哝哝叫了起来:“我还要吃鸡腿儿……”
黑蛋立即把盘子里的另一只鸡腿儿拿给了狗屎,“吃吧吃吧,吃完鸡腿儿还有鸡头儿哩,可别噎着。”
“武教师”黑着眼睛瞪起了狗屎,“把你娇惯得没一成儿!这烧鸡是让你奶奶和你干大吃的!你奶奶都没沾嘴儿,你干大连一块儿鸡肉都没叨,你可好……吃起来没个完。”
“小孩子哪会像大人儿……”黑蛋微笑着摸了摸狗屎脑后的小辫子,“尽管吃!在这儿听干大的!”
“真是娇惯成了傻瓜!啃着鸡腿回家吧!这里没你的事儿啦!”“武教师”呵斥儿子狗屎道,“回去告诉你娘爹晚点儿回去。走吧走吧!”
狗屎嘟囔着犟嘴道:“俺不回家!你咋不回家?吃完这只鸡腿儿俺还想吃鸡腿儿。”
“武教师”哭笑不得向儿子瞪眼道:“一只烧鸡能有几只腿儿?两只鸡腿儿你都吃了还叫唤个啥?”
狗屎啃着鸡腿儿翻着白眼儿尖声叫道:“俺还要吃鸡头儿!”
“武教师”立马扯起急来,两道浓密的扫帚眉在光脑门上耸动着,脱下脚上一只破鞋举在手里,大声吓唬狗屎:“你回家不回家?想挨打是吧?!”但他只是高高举着破鞋是舍不得打的。
黑蛋立即站起身,伸手把“武教师”的破鞋夺下劝道:“咋能和小孩儿一般见识。”
狗屎哇的一声哭叫起来,可只听到哭叫不见眼里有泪水,他一边哭叫一边向“武教师”瞪着小眼睛,“俺回家告诉俺娘,就说老爹不让俺吃鸡肉……”
黑蛋哈哈哈大笑起来:“回家告诉你娘,就说你老爹把鸡肉都吃光啦,光叫你啃鸡骨头。”
狗屎一听干爹向着他说话,胆子就大了起来,满嘴鸡肉向“武教师”吼叫起来:“你还欠俺一包洋糖哩!老说给俺买就是不买,说话不算数!像放屁!”
这时“武教师”真的起急了,又脱下那只破鞋要打狗屎,还没等黑蛋拦挡,狗屎手里拿着啃吃着的鸡腿儿,飞快地窜出屋门向院门外跑去,边跑边叫着:“说话不算数!说话像放屁!”
黑蛋又哈哈哈大笑起来,笑罢说道:“老哥以后对孩子说话可得算数喽!”
“武教师”面红耳赤、哭笑不得地说道:“老弟也知道老哥是老来得子,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娇惯坏啦!娇惯坏啦!”
“小孩子都是这样儿。”黑蛋劝慰道,“狗屎还小着哩,还不到懂事儿的时候哇!”黑蛋端起酒盅,“来来来俺敬大哥一盅儿。”
“武教师”接过酒盅儿一饮而尽,抹了抹下巴上的酒滴儿感慨道:“真是做梦也不会想到哇……咱两家会成为亲家、会与老弟在一块儿饮酒拉呱……想想以前有些事儿哇……”“武教师”“嗨”地嘘出一口酒气儿来,“其他事儿俺办得在理不在理都过去啦!俺心里一直为一件事儿纠缠着。”说罢他又嘘出一口酒气儿。
黑蛋随意叨了一块儿鸡肉轻轻放进嘴里问道:“是啥事儿让大哥心里纠缠成这样儿?”
“武教师”也叨了一块儿鸡肉嚼了嚼说道:“俺不说老弟心里也清楚……就是俺与大清先生地边儿的事儿。”
黑蛋故意装做糊涂说道:“你们两家的事儿老弟咋会清楚?地边儿……地边儿怎么了?”
“武教师”又嘘出一口酒气儿,拍了拍自己的光脑门儿,“说实话……俺这么多年陆续侵占了大清先生大约有半亩多地哇!大哥一定得还给他。”
黑蛋呵呵笑了笑问道:“大清先生给你要过地吗?”
“要是没要过,但俺知道大清先生一直在生俺的气……这半亩多地一定得给他。”
“你给他他也不会要。”黑蛋一边用旧书纸卷着烟一边说道。
“武教师”瞪着不解的眼睛说道:“为啥?”
“他懒得种。”黑蛋点着烟吸了一口,“村里人都知道他不靠种地吃饭,他有他的吃饭门路。”
“他是不靠种地吃饭……他靠说书挣钱足能养活自己……但俺心里总感到不安哇!”
黑蛋嘴里吐出一口烟气,斜愣着眼睛问“武教师”:“大哥说实话你是啥时候心里感到不安的?”
“大哥是……”“武教师”又叹了一口气儿,“是……是狗屎淹在水缸里老弟把他救出来,哥这心里咋想咋感到不安呀!回想回想后怕得很呐!要不是遇到你老弟狗屎就没命啦!好像是老天爷看到了俺以往做的那些不在路的事儿,有意在狗屎身上报应一下,让俺警觉警觉回回心儿。”
“老天爷看到看不到难得弄清楚……”黑蛋使劲儿把烟吸完把烟头儿扔在地上,“不过,你与大清先生地边儿的事儿老弟倒有个想法。”
“武教师”皱着眉头说道:“老弟快说说咋弄合适!”
“大清先生就剩下那点儿田地,他也不会种地,他也不爱种地,田地在他手里被浪费啦……你看他那点儿田地秋麦两季没收多少粮食。还不如你老哥把他的田地都种了,每年给他代交点儿皇粮,每年多少给他送点儿粮食不就得啦!”
“要是这样就太好了!太好了!”“武教师”听了眉头舒展开来眼里放出光彩。
“你见大清先生可以说说这个意思。”
“老哥不好意思见他……”“武教师”尴尬地笑了笑,“就是厚着脸皮见他,他也不会理俺,更别说谈这个事情啦!他一定会认为俺在设圈套耍他。”
“那只好这样吧……”黑蛋拿起酒盅儿抿了一口咂巴了几下眼睛,“那只有老弟给大清先生说吧……就说是我的意思,他兴许会同意的。”
“来来来……大哥也敬你一盅儿!”“武教师”高兴得像换了个儿,眼光里一改以往的毒辣刁邪、充满了和善宽厚。
正说着黑蛋的老娘回来了,一手掂着簸箕怀里还抱着一只小白兔,进到屋里把簸箕放下说道:“荷花儿那儿半布袋场尾麦总算收拾干净啦……俺猜想你们兄弟一定还在喝酒,俺赶回来给你们做晚饭。”她环顾四周看了看,“咦……狗屎哩?”
“武教师”一脸醉态站起身来说道:“狗……狗屎……他、他回家啦。”
“俺在荷花儿那儿给孩子逮来一只小家兔儿,等吃了晚饭你给他捎回去。”说着她在屋里墙圪旯找到一个小袋子,把兔子轻轻装进去,又在针线筐里找到一条线绳,用线绳松松绑住袋子口儿,一边缠线绳一边唠唠叨叨地说道:“孩子们都喜欢兔子……狗屎一定也喜欢兔子,但兔子不好养……这袋子口不能扎紧,得留点儿缝儿,要不然就会把兔子闷死……”她缠着线绳可能是缠紧了没留缝隙,解开又重新扎袋子口儿,继续唠叨:“无论大人小孩儿逮兔子不能抓兔头,也不能抓兔子的脖子,只能抓兔子的两只长耳朵……兔子最害怕狗,养兔子家里不能养狗,除非养性格和善的狗,不能养凶恶的狗……兔子最爱吃……”
黑蛋微笑着不耐烦地打断老娘的唠叨,“娘啊娘……您是累不累?就这么一只小兔子,哪有那么多啰唆事儿?!您还是坐下来歇歇吧。”
“武教师”呵呵呵笑了起来,“大婶儿……大婶儿说的不多、不多……都有道理……都有道理……俺记住啦、记住啦。”
“这是荷花儿家最好看的一只兔子,好赖都是一条命哇!善良的人才养兔子,养兔子得心地善良……”老人家抬头瘟怒地瞪了黑蛋一眼,“你这懒儿子养啥都烦!养鸡烦鸡,养羊烦羊,啥都养不好!吸烟喝酒倒不烦。”
“俺……俺老弟可……可不懒啊!”“武教师”酒喝得已有八成,说话舌头根儿已经僵硬起来,“庄……庄稼汉的活儿、没、没有他不会的!犁耧耕耙……蔢麦扬场……样样儿都……都中!他……他在外边可、可不懒哇!”
“你还夸他哩……”黑蛋的老娘笑了笑,“你看羊圈里养的几只山羊,都瘦成了干柴。”
黑蛋拿起酒盅儿自饮一口偷偷笑了笑,“山羊不想长肉我有啥办法?!”
“不与你们说笑了,天都快黑了,你俩兄弟酒喝得也差不多了,俺该给你们去做晚饭了。”黑蛋的老娘说着就向小厨房走去。
“哎哎……大婶儿……大婶儿……您、您就别忙活了。”“武教师”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说道,“酒……酒喝得得劲儿啦,还、还吃啥晚晚饭哇……家就在街、街对面又没、没多远……”他说着提起装兔子的布袋拍了拍黑蛋的肩膀,“老、老……老哥就告辞了……这是俺吴可牛喝……喝的最最痛快的一次酒、酒、酒哇!”说着脚步趔趄着晃晃悠悠迈出门槛儿向院门走去。
“你看你摇摇晃晃的,让黑蛋送送你。”黑蛋的老娘招呼道。
黑蛋搀住他的一只胳膊说:“没想到大哥的酒量这么嘬。”
“哪……哪能跟你比、比呀!谁都知道你、你……你老弟是好酒酒量,是海、海……海量。”他轻轻拂去黑蛋的手,“不用、不用!真、真的不……不用送……”
“武教师”晃晃悠悠高高兴兴提着兔子,出了院门儿凉风一吹、头脑清醒了不少。
他嘴里不断重复着:“善良的人才养兔子……养兔子得心地善良……”
他在路上一边歪歪扭扭走着,还一边兴致勃勃地哼起了小曲儿:
“人吃粮食羊吃草,兔儿爱吃萝卜苗。
车道不平勤修路,平平坦坦摔不倒……”
突然从街边冲出一只恶狗向他猛扑过来……可能是这只狗闻到了他手里的兔子气味儿。
“呀嗨!”他大叫一声,肚里的酒劲儿全跑了出来,“俺学善良啦,你这畜生倒学恶啦!”
他趁着酒劲儿抬腿撩脚,狠狠一脚把恶狗踢得“汪汪”叫着逃窜了。
“俺吴可牛以后要斗恶扬善啦!俺吴可牛不是以前的吴可牛啦!”他哈哈大笑着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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