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越来越寒冷起来,寒冷的冬天对于守望黄河、守望亲人的芦根儿来说确实不是个好季节。
庄稼人儿更不喜欢冬天,就连黄河滩的花草昆虫也不喜欢冬天。
但有一种人喜欢冬天,这种人就是猎人。
冬天对于猎人来说却是个好季节,是个丰收的季节。
冬天是猎人们大显身手的季节,也是野兽们的噩梦和劫难的季节。
冬天野兽的皮毛变得稠密柔软光滑而富有弹性,在市场上可以卖个好价钱。
野兽们难于想得到,它们的噩梦和劫难来源于它们自身,是它们身上的皮毛惹的祸。
农民在收获的季节收割的是粮食,猎人在收获的季节收割的是生命。
冬天旷野里万木萧条,树林和野草都脱去了盛装,野兽的巢穴缺少了隐蔽物,很容易被猎人发现。猎人一旦发现,野兽们就该遭殃了。要是遇到像“慢一把”业余半拉子的猎人,野兽们兴许还有幸存的可能。要是遇到专业的猎人,野兽们就要倒大霉啦!说不定一窝儿野兽就会遭到灭门之灾。
凌冽的寒风吹拂着黄河滩里的衰草枯蒿,吹拂着安静下来的黄河的粼粼波涛。
芦根儿拄着捞竿儿站在黄河边儿的寒风中,他隐隐约约看到从黄河的上游顺着黄河北岸的岸边儿浅流,缓缓划来一只小木船儿,像一只见不得人的贼船,不声不响地悄悄停在了离芦根儿的茅草庵儿不远的地方。
小船上载着三个大人儿两杆火枪,还有一条黄色皮毛尖尖耳朵的猎狗。
这条猎狗的脖子上套着一个硬实的皮圈儿,皮圈儿上布满了锋利的钉刺。不难想象,一定是猎人把许多洋钉反钉在皮圈儿上了,以防范猎物撕咬猎狗的脖子。
芦根儿远远地看到停在黄河边儿的小木船,弄不清楚是来干什么的。
当他仔细观察,看到船上有火枪和大狗,才意识到一准儿是打猎的人儿。
他感到十分奇怪,从来还没见过划着船打猎的人儿。
他也弄不清楚猎人是来黄河滩猎杀什么动物,是来猎杀野兔?是来猎杀在黄河滩越冬的大雁?还是猎杀狐狸?
他一想到猎杀狐狸,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儿。
他想截住猎人问个明白,要是猎人猎杀野兔和大雁他没话可说。要是猎杀狐狸,他是绝对要阻止的。
但他必然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儿,猎人又是陌生人,况且猎人还带着大猎狗,他有点儿怯气,就犹豫着不敢去询问猎人。
这是一只别致的猎狐船,船上的人儿是一家子父子三人。老一点儿的看样子大约五六十岁年纪,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大约三十来岁、一个大约二十多岁,这一家人儿是猎狐专业户。他们的传统手法儿是把打死的狐狸在船上立即开膛剥皮,只要狐狸皮不要狐狸肉,把狐狸肉扔掉。因为狐狸肉有点儿骚气,人们都不喜爱吃,没有经济价值。但他们除了狐狸皮以外,还要把狐狸的心和肝儿留下。据说吃了狐狸的心肝能使人变得狡猾长寿。所以狐狸的心肝一样有经济价值,而且还卖的很贵、人们求之不得。也许人们在社会生活的竞争当中,都想变得多几个心眼儿,都想变得像狐狸一样地狡猾以便不被别人愚弄。当然长寿就不用说了,不管好人坏人、当官儿的或老百姓谁都想活个大年纪,长寿都是他们的愿望和终极追求。但奇怪的是民间竟然有这样的说法儿:“好人儿不长寿、祸害活百年。”这种说法儿还真的不虚,还真有硬硬实实的例子:有的人儿一生忠义,爱国爱民,鞠躬尽瘁,可早早地就辞世了。有的人儿祸害社会、祸国殃民,却活得很是长久。
话休絮繁,咱还是来说说狐狸的心肝儿吧……狐狸的心肝儿到底人吃了会不会变得狡猾和长寿,也许不会有什么科学道理,猎人恐怕也难得说得清楚,但只要有人迷迷糊糊地相信,就像相信吃了豹子的苦胆能变得像豹子一样地胆大一样,只要有人信就会有人买,就会卖个好价钱,猎狐人咋会舍得扔掉?至于吃了效果如何,那只有吃的人儿才知道。
狐狸的皮毛寒冬尤其显得珍贵,猎狐人一般都是把摆置好的狐皮卖到皮草行里,从皮草行里买走的大多都是官员和富贵人家,农户、穷人无论如何是买不起的。狐狸的心肝儿一般是买主事先放了定金定下的。买主大多是奸商大贾、衙门高官。特殊情况下也有富户养的孩子憨厚愚钝、天生病态,买主是想让其吃了希望多生出几个心眼儿来、活得长远一些。
小船上专门儿备有一个盐水坛子,把狐狸的心肝儿挖出来随即就放进坛子腌制起来,以防变质。
小船儿在河水里晃晃悠悠掉过头来,船上的老者的两个儿子一同用船桨撑着河底,等小船儿停稳当了,老者就用力把锚抛上岸去,他的两个儿子就带着猎狗掂着猎枪从船上跳到了岸上。
两个人各掂着一支乌黑发亮的火枪,火枪的木质枪托与枪管儿一样乌黑发亮,看来他们的火枪一定是猎杀过不少猎物。
老者对跳上河岸的儿子们大声嘱咐道:“两支枪里都装好了弹药,别忘了把梗香点着插上,看到狐狸再插梗香就晚了。”
两个儿子回话说:“不会忘记!不会忘记!”其中一个儿子嘟噜道:“又不是新手……这点儿小事儿还用老是啰嗦交待?!”
老者生气道:“狐狸比你们都机灵,一眨眼就溜掉啦,可不能大意!”
“俺们猎狐又不是头一回,您就放心好啦!”两个儿子不耐烦地回应道。
老者望了一眼儿子们的背影,就悠闲地坐在船上拿起旱烟袋点着抽吸起来。
等到两个儿子打到狐狸他就会忙碌起来——剥狐狸的皮、挖狐狸的心肝儿。
猎人那只雄壮凶恶的猎狗一跳上岸,就低着脑袋在衰草枯蒿上吻嗅起来,吻嗅了一会儿,突然向一个方向奔跑起来,一边奔跑一边吻嗅……两个扛枪的猎人看到嗅觉灵敏的猎狗如此动作,意识到猎狗一定是嗅到了猎物的气味,就兴奋地紧跟在猎狗后边甩开双腿奔跑起来。
猎狗奔跑的方向,正是离芦根儿的茅草庵儿不远的、像荒芜的大坟谷堆一样的那堆被闲置的大石头。
这堆被闲置的大石头在夏季被荒草藤蔓密密麻麻地缠绕着,人们很难看清石头堆里的名堂,可在这个季节就不一样了,石头裸露了出来,石头堆里隐藏的狐狸巢穴暴露在冬日的阳光下。
猎狗亢奋地跑到大石头谷堆的跟前,不断对着这堆大石头“汪汪汪”疯狂地嚎叫起来,要是有人懂得猎狗的语言,一定是猎狗在向它的主人报告:“这里藏有猎物!是老冤家狐狸!”
这种专门儿捕捉狐狸对狐狸的气味儿十分敏感的猎狗,一定是发现了狐狸的巢穴,感到了狐狸洞穴有狐狸藏着。
两个兄弟猎人紧张地端着火枪,把火枪的木质枪托贴在右脸上,左眼闭着右眼睁着随时准备向猎物瞄准射击开火儿。
像大坟谷堆一样的石头堆旁边的刺槐林里有几只花喜鹊悠闲地栖息在树上,正在树枝上唧唧喳喳跳来蹦去嬉闹逗乐。喜鹊是一种喜欢自娱自乐的常驻鸟儿,对环境的防备意识较强,所以它们的鸟窝儿常常搭在高高的树梢上。很多鸟儿都害怕老鹰,唯有花喜鹊胆大不害怕老鹰,几乎没有被老鹰抓吃过。但这种胆大连老鹰都不怕的花喜鹊,忽然看到猎狗和端枪的猎人,吓得顷刻安静下来。花喜鹊们用警惕和恐惧的眼神望着猎狗和端枪的猎人,一个个吓得紧缩着翅膀呆在了树上……它们弄不清楚猎人的猎杀对象是什么,也许是冲着它们来的。如果立即起飞逃走害怕暴露在猎人的枪下,它们必然知道它们翅膀的飞速没有枪弹的速度快。如果继续呆在树上也不安全,火枪的散弹是能离老远隔着光秃秃的树枝把它们击落的。它们也许左右为难,只好装作像风干在树上的几只死鸟一样收紧绷着身上的羽毛、趴在树枝上一声也不敢鸣叫、一动也不敢动弹听天由命。但它们恐惧的眼睛都睁得大大地,一刻也不敢闭着,时刻注意着猎人手里枪口的动向。
突然,一只狐狸像一股紫色的火焰,从石头堆的巢穴里飞速向猎狗的头顶喷射出来,“嗵嗵!”迅即两支猎枪同时开火。这股从石头堆里窜出的紫色的火焰,顷刻无声无息地熄灭在枯草地上了。
芦根儿忽然听到两声枪响心里一震,扭头向枪响的地方望去,由于离得较远模模糊糊什么也难看清。但他心里明白那个枪响的地方是大石头谷堆,大石头谷堆里住着狐狸,他心里在为狐狸担心焦急。
枯草地的上空飘散着浓浓的带有硫磺味道的烟雾,灰色的烟雾贪婪地停在空中久久不愿散去。枯草地上逐渐散发出一股淡淡地血腥的味道。
枪声在冬季空旷的原野上传得远远的,以致于黄河岸边越冬的水鸟,惊吓得鸣叫着纷纷向黄河南岸飞去。
这时花喜鹊们随着枪声吓得“扑扑啦啦”阿下几泡鸟屎,“赤赤愣愣”争先恐后向远处飞逃而去。刺槐林里只剩下一个弧零零的喜鹊窝儿,空空的喜鹊窝儿悬挂在光秃秃的树杈上。
猎人开枪打死的是一只老狐狸,是一只红狐。这只侧身躺在地上的老狐狸,身上密密麻麻被火枪散弹穿了不少窟窿,鲜血从致命的伤口不断渗出,给红狐本来玫瑰红色的皮毛又染了一层鲜红。
据说狐狸遇到危险出洞逃命是有讲究的,往往都是老狐狸带头来化解危险。出洞有“文出”和“武出”两招儿;“文出”是老狐狸慢慢从洞里伸头探脑向外窥测一阵儿,然后溜出洞外与猎人饶弯弯、捉迷藏,以狡猾的技巧引开猎人,其他狐狸不露声色地躲藏在狐洞里,让猎人相信这个地方只有一只狐狸,以便保护它们的狐狸家族。“武出”是不管洞外的情况如何,不管后果如何,老狐狸突然“嗖”地一声飞速窜出洞外,迅速消失在猎人的视野中。这种“武出”招数同样是为了迷惑猎人,让猎人相信这里就这一只狐狸跑掉了,没有第二只狐狸啦,就别再费心寻找了,以保护其他狐狸不被猎杀。刚才这只被猎杀的老狐狸,就是使出了“武出”招数。为何不用“文出”而用“武出”的招数?极有可能是老狐狸知道猎人带有猎狗,若“文出”能绕过猎人但很难绕过猎狗。老狐狸没想到遇到了猎狐专业户,他们的枪法极快极准,而且是双枪,要不然遇到业余猎手或是单枪,无论如何有丰富经验的老狐狸是不会丧命的。单是老狐狸这一招快速飞跃,一般的猎人就措手不及、一瞬间根本来不及瞄准开枪,只有望狐兴叹。要让芦根儿的老姑夫“慢一把”来猎狐,恐怕是连一根狐狸毛儿也猎不到,兔子还打不到何况猎狐?!
不过狐狸再如何狡猾也是狡猾不过人类的,虽然在智商上人类与狐狸相比难得知道谁高谁低,但人类会制造武器、会大规模杀戮生命。这些智慧逊色于人类的动物,在强大残忍的人类面前显得脆弱和可怜。别说消灭几只狐狸,就是灭绝几个物种,对于人类来说不费吹灰之力。即便是人类把人类灭绝,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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