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儿在魏家河几乎都没咋喝酒,只顾向肚里叨菜,只有黑蛋推辞不开忍着性子勉强喝了几杯,连微醉的程度都没达到。大家还想痛痛快快喝上几杯,要不然心里憋得慌,就顺便在街上老董家酒馆赊了些酒菜,大伙儿一起都挤在了黑蛋家的小厨房里。
“兄弟们挤一挤……凑合着坐下来。”黑蛋招呼道,“俺这小厨房从来还没有装下这么多人……‘书呆子’‘臭蒿’你们别站在院子里,厨房虽然地方小但墙很结实,挤不塌。”说罢黑蛋长叹一声,“不说那些没意思的事儿啦……这次我们兄弟费了这么大动静还是没找到牛哥,连牛哥的脚印儿都没见到。难道……难道牛哥被淤在黄河的泥沙里了?”
大伙儿顿时都沉默下来……沉默了一会儿,一个个摇着脑袋叹息起来。
叹息过后围在一起喝起了闷酒,并在酒桌上摆了一双筷子、一满盅老酒,算是为他们的好兄弟牛壮留了个空位。
“牛哥离开咱们兄弟半个多月了吧?!”黑蛋和大家碰了一杯酒说道。
文山把面前的酒杯推了推,他从来烟酒不沾,随即叹气道:“快二十天了,时间过得好快呀!”
“这二十来天一眨眼就过去了……难道牛壮哥真是被淤在了泥沙里?”大伙叹道。
“俺咋就想不通,活蹦乱跳的一个人儿一眨眼就没啦?!”黑蛋自己斟满一杯酒,咕咚倒进了肚里,觉得心里越发燥热起来,就找来一把破扇子,使劲地扇起风来。
“我们寻找得够远啦,快找到中牟地面啦……离河沿儿近的村庄我们都打听了,按理说牛壮老弟假若没淹死若从河里爬出来,这么大一个活人儿,河两岸村庄的百姓会知道的。假若在河里淹死了,这大热天,在河水里泡不了几天就会发尸,膨胀的尸体就会浮上水面,漂不了很远就会漂到岸边儿……我们在黄河两岸逢人便问,但奇怪的是没人看到过这一段时间河水里漂过男尸……”文山皱着眉头分析道,最后叹了一口气,“难道牛壮老弟真的是淤在了泥沙里啦?”
“玉米缨”接嘴说道:“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以前听俺爹讲,灾荒年在黄河滩挖蒲根当粮食充饥,一天在泥沙里就挖到一具白骨,准是多年前一个淹死的人被淤在了里面。”
“闷雷”兄弟瓮声瓮气地说:“说不定是被大浪冲到东海里去啦!”
黑蛋听到这话,猛地一惊,瞪大了一双小黑眼睛。
文山听到这话,耷拉着眼皮苦笑着摇了摇头。
“臭蒿”插嘴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只有等牛哥的魂魄显灵啦!”
“唉……”黑蛋擦了擦额头的热汗,叹了一口气,“看来牛哥生还的希望是没有啦!”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一脸苦涩地说道,“牛哥没了……荷花嫂和芦根可咋过啊?!”
他又叹了一口气:“牛哥在的时候,俺到他家里串来串去,牛哥不在啦,想去看看嫂子宽慰几句,可俺这光棍汉又怕别人说闲话,唉……”
“依俺说……对荷花宽慰几句不如不宽慰。”文山缓缓地说道。
“这话咋讲?”黑蛋端在手里欲饮的酒盅儿又放在了桌子上。
文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凝重,他继续说道:“咱兄弟们不是不知道荷花的脾气,她那份倔强和执着,比黄河里的沙子还硬。她根本就不相信牛壮会淹死,总认为他那健壮如牛的身子,怎可能轻易就被河水吞噬?可咱们若是顺着她的话,说牛壮没淹死,那活生生的人现在又在哪里呢?村头、河边、还是那片熟悉的玉米地?咱们找遍了每一个角落,却连个影子都没见着。反过来,若咱们呛着她说牛壮淹死了,那死人又在哪里?黄河里捞上来的,不过是几件衣物,连个完整的尸首都未曾寻得,这又叫她如何甘心接受这残酷的现实?”
黑蛋闻言,眼眶不由自主地红了,手中的酒杯微微颤抖,他仰头长叹:“文山哥说的有道理啊,唉……黄河呀黄河!你平日里滋养了我们这片土地,给予了我们生命之源,可为啥一到关键时刻,你就翻脸不认人,无情地吞噬了我们最亲的人?牛哥,你到底是去了哪里?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的笑声还在耳边回响,你的身影却已无处寻觅。”说着,黑蛋咕咚一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那辛辣的液体仿佛能暂时麻痹他心中的痛苦。
“牛哥啊牛哥!”黑蛋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咽,“你咋就故意难为兄弟们呢?你要是没淹死,就赶快回来,咱们还等着你一起喝酒、一起种地、一起笑谈天下事呢!你要是淹死了,也别让兄弟们心里不安啊,你就给俺兄弟们托个梦,说个方位,也好让我们把你的尸首弄回来,让你落叶归根,安息在这片生你养你的土地上……”
此时,坐在角落里一直低着脑袋喝闷酒的“马后炮”,似乎被这番话触动了心弦,他缓缓抬起头,眼神迷离,嘴角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微笑。他自饮了一盅酒,动作缓慢而沉重,仿佛每一个动作都承载着千斤重担。终于,他开口了,声音虽轻,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托梦倒是托过梦……”
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像是一枚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大家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惊喜之情溢于言表,一齐问道:“真的?托的啥梦?”
“马后炮”见状,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他故意卖了个关子,缓缓说道:“那梦境啊,可真够离奇的。牛哥在梦里跟我说,他还没死,他要活着回去,他说他还等着为黑蛋老弟娶媳妇时抬轿子哩!他说这话的时候,笑得跟个孩子似的,仿佛一切灾难都未曾发生过。”
众人闻言,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牛壮可能还活着的希望,又有对“马后炮”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半信半疑的困惑。但无论如何,这份突如其来的“托梦”,如同一束微弱却温暖的光,照亮了他们心中的阴霾,给予了他们继续寻找牛壮、等待他归来的勇气。
夜色渐深,篝火旁的谈话声渐渐低沉,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复杂的表情,既有对未知的恐惧,也有对希望的坚持。他们知道,无论牛壮是生是死,这份兄弟情谊,这份对生命的尊重与渴望,都将伴随着他们,直到永远。而“马后炮”的那番话,更像是一个美丽的谎言,虽然不一定真实,却让他们在无尽的黑暗中,找到了一丝前行的光亮。
“梦里的事儿和话儿是相反的!”“书呆子”接着话茬儿不急不慢地说道,“这是周公解梦书里讲的。”
黑蛋正准备把欣喜的笑容堆到脸上,可“书呆子”一瓢冷水,给浇得脸色又灰暗了起来。不解地问“书呆子”道:“梦里的事儿和话咋会是相反的?”
“比如周公解梦里说梦见亲戚死了是吉祥的征兆,梦见亲戚活了是不吉祥的征兆……梦里梦见活人等于见着了死人……”
“书呆子”话还没说完,文山向他皱着眉头摆了摆手,“书呆子”不好意思地打住了话头。
“周公解梦虽然是这样个说法儿,但现实中的事情谁也不会用做梦来判断死活凶吉。周公解梦玄之又玄,我们难得探讨出子丑寅卯来。”文山说着长长叹了一口气儿,“大伙儿还是想想下一步用啥招数寻找牛壮老弟吧!”
大家听了都低着脑袋沉默起来,黑蛋拍着脑袋皱着双眉显得十分烦躁。
这时黑蛋家里养的一只大公鸡,贼头贼脑溜进屋里,突然伸长脖子叨起桌子上一块肉菜,公鸡还没来得及把肉菜咽进喉咙,黑蛋眼疾手快抓住公鸡,狠狠地向门外摔去,把公鸡摔了个半死,公鸡躺在地上“嘎嘎嘎”地哀鸣起来。
文山责怪黑蛋道:“赶跑就是了……公鸡不会知道咱哥儿们的心情。”
“你小子没本事把牛壮寻回来,别拿俺的大公鸡出气!”黑蛋的母亲在院子里,摸着几乎瘫痪的可怜公鸡生气地高声骂起黑蛋来。
黑蛋伸头向老娘扮了个鬼脸嘻嘻笑了笑,糊弄老娘道:“轻轻摔了一下,没用劲儿……没用劲儿……是大公鸡耍赖。”
“儿子啊……”老娘哭笑不得地指着黑蛋说道,“娘知道你们弟兄的心情。”老人家随即叹了一口气,布满皱纹的脸上拥上了一层哀伤,“牛壮是个好后生啊!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娘的心里也不好受呀……老天爷咋忍心叫这么好的人儿淹死……”说着用衣袖抹起泪来,抱着大公鸡摇晃着满头白发,老嘴里不断咕哝着听不清的唠叨,挪动着尖尖的小脚儿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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