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兰宜忙嗔怪，“杨妈妈可别说这样的丧气话，你儿子还那么年轻，大好的日子且在后头呢。”
“你也一样，好日子一定在后头。可前提是，你们都得活着，才能有希望。”
“若人都没了，还哪来的希望？”
说着一叹，“不过也确实难怪你灰心，没有银子，说什么都白搭。”
“那大夫有说过，要根治你儿子得花多少银子？就算不能根治，要一直活下去的话，又要花多少银子吗？”
杨妈妈含泪苦笑，“哪敢想根治，根本不可能的事。”
“大夫早就说了，他这病只能靠好医好药硬生生的砸。银子足够，再活几十年都不是没可能，没有银子，却是随时都可能……”
简兰宜面露同情，“本来我还想着，百十两银子的话，我就借给你了，以后再慢慢还便是。”
“可这听起来，至少得几百上千的银子，便实在有心无力了……”
“怎么就给拖到了这个地步的？一开始发病时，没想过根治吗？我不信一开始也没法子。”
杨妈妈低声，“一开始有望的，但……还是因为没银子。”
丹朱惊讶插嘴，“那时候府里日子应该还好过吧，怎么也没有银子呢？”
“便府里公中没有，说句不好听的，夫人多少总有体己吧？”
“且哪个夫人奶奶的体己不是海了去了，光衣裳都够寻常人家活一辈子了？”
“竟也没、没……咳，原来还当世上的主子都跟世子夫人您一样宽和仁慈，敢情不是……”
简兰宜忙瞪她，“你再口无遮拦，回头惹下了祸事，我可救不了你！”
“杨妈妈你别把这丫头的胡说八道往心里去，她能知道什么？”
“你既能数十年如一日的忠心于母亲，自然是因为她值得你忠心，因为她待你好。若不然，人心都是肉长的，谁能做到？”
说着一笑，“说得我都羡慕母亲了，能有你这般几十年如一日的忠仆。”
“真的，我真发自内心的羡慕。若不是一片忠心，说实话，母亲的体己你还能不知道？钥匙只怕都是你拿着的。”
“那要悄悄挪用一些，将来有了再补上，谁能知道？就算补不上，甚至缺口很大，也是情有可原。”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么，为了自己的孩子，当母亲的连命都可以不要，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你却从来没这样做过，甚至没这样想过，真的越说越羡慕了。我要是能遇上你这样的忠仆，定不会让你陷入这般困境！”
一席话，说得杨妈妈直摆手，“我从来不敢有这样的想法，对主子忠心，也是我们做奴婢的应当应分的。”
“可当不起世子夫人这样说，真的当不起。”
“那，我就不耽误世子夫人了，您慢走。也再次，多谢您了。”
简兰宜笑道：“谢什么谢，又不是外人。”
“你也别太担心你儿子，不是说只要银子足够，他就能一直活下去么？”
“当然，你也得早做打算。多年的主仆情分当然重要，但肯定还是母子之情更重要。”
“说来近来府里卖了不少人，身契不知不觉间多个一两张、少个一两张的，应该也不会立时就被发现吧？”
说完看向丹朱，“我们走吧，记得回去就给杨妈妈送人参。”
杨妈妈忙屈膝行礼，“多谢世子夫人，您慢走。”
待目送简兰宜和丹朱走远了，方若有所思起来。
世子夫人说得对，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为了自己的孩子，当母亲的连死都不怕，那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她自然也是一样，只要能让她的儿子长长久久的活下去，她就算……就算是杀人放火，也在所不惜！
何况还是夫人逼她的，她都如此忠心任劳任怨了，对她非打即骂，一点脸面不给她也就算了。
她唯一的儿子、唯一的亲人常年卧病是阖府都知道的，夫人能不知道？
却一直不闻不问、没有体恤恩赏不说，竟还连该她的月钱都不发给她了。
这不是逼他们母子都去死是什么？
人心可都是肉长的。
既然她的真心换不来真心，那就别怪她不义了，本来就是夫人不仁在先，都是夫人逼她的！
简兰宜和丹朱都走出老远了，再回头看，都还能看见杨妈妈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主仆俩对视一眼，都知道杨妈妈已经意动。
没准儿，甚至已经在默默计划了。
就是不知道，她的计划具体是什么，又打算什么时候实施了？
总归，她们拭目以待即可，反正无论什么结果，必定都是她们喜闻乐见的。
主仆俩很快回了自家院里。
红莲笑着迎了上来，“夫人，刚才唐妈妈来说，那日您救的那位宋相公送了好些礼品去您的陪嫁宅子。”
“其中竟还有两头活羊，说是宋相公的族人从西北榆林老家一路赶进京城来的。”
“旁的不说，至少比京城的羊肉要鲜得多，请您千万别嫌弃。”
丹朱惊讶道：“那么远赶到京城来的活羊呢？那肯定鲜的。”
“这下真成‘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了。”
“不过救命大恩，不管是礼重，还是情意重，原也是该的。”
简兰宜笑道：“该什么该，我当时救人又不是为的谢礼报答，为的是问心无愧。”
“而且没有那天下午的善念，又哪来的后续福报？”
“现在都知道我有了凡师太做靠山了，贵胄皇亲们送去的礼物师太都不收的，我送去的却肯收下。”
“那就算我并不打算求师太什么，只要必要时能借一借师太的大名，也已经足够了。”
她让红莲去回礼，是真觉着静虚师父给的太多了，受之有愧。
那就算清凉寺不肯收下她的回礼，至少也知道了她的态度，知道她是有分寸的。
却不想，静虚师父不但收了，还让红莲带话，往后一定要去请安，但不许带贵重的礼物，就此番这样的就挺好。
这于简兰宜来说，当然是真正的福报。
至少往后她遇上真正的困难时，求助有门，不至于让了凡师太觉得她是仗着此番的事挟恩图报，而是真愿意帮助她这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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