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视的瞬间,段惜脑子空了一瞬,回过神后赶紧低头,畏畏缩缩的仿佛见了大领导的实习生。
“宗主?”谢千羽见谢道卿迟迟不语,心底生出些许不耐。
谢道卿冷淡地看向她:“你自己做决定便好。”
声音沉悦如玉石,又透着些许成熟,同以前相比好像没有太多变化,又好像变了许多,但还是能一瞬听出是他。段惜不断回味方才的惊鸿一瞥,眉眼深邃轮廓清晰,二十六七完全长开了的模样,比起十七八岁时更成熟俊美,也更危险了。
“还是按规矩办事的好,”谢千羽依然冷淡,“不过宗主既然没有意见,那三日后行六礼,属下告退。”
说罢,便转身离去。
段惜当即跟着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一眼,结果再次对上谢道卿的视线,而且相比第一次对视,他的眼眸似乎愈发阴郁了。
也是没想到自己就偷看两次,结果两次都被抓。段惜无言一瞬扭头就跑,追上谢千羽后又觉得自己表现太心虚,只是随后一想,她就是个傻子,傻子想心虚就心虚,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
段惜理直气壮地直起身,经过藏宝阁时,心跳都快了一瞬——
历任宗主的珍贵法器都藏在阁内,窥天镜也不例外。
可惜谢千羽也在,她只能暂时放下蠢蠢欲动的心,老老实实跟着回了千佛阁。
回去之后,远远便看到门口站了一位妇人,段惜看了眼,是当年服侍她起居的姚玲。姚玲儿大概算是源清宗唯一一个普通人,也是唯一一个年纪会真实表现在脸上的人,她死时姚玲才三十岁,如今已经五十了。
“这是姚姑,负责二峰内殿一切事宜,你日后需要什么,便找她就是。”谢千羽吩咐。
段惜点了点头,乖乖唤一句:“姚姑姑。”
多一个字,甜度翻了几倍,姚玲脸上的笑顿时真切许多:“你可是谢长老第一个徒弟,日后定要乖巧懂事,听谢长老的话才是。”
“小鱼听话。”段惜乖乖回答。
姚玲笑呵呵地拉过她,告别谢千羽后带着她在千佛阁里转了一圈,最后将她送回到她最初醒来的房间。
“这里就是你的寝房了,你来得急,什么也没准备,暂且先将就着,将来再慢慢添置东西。”姚玲笑道。
段惜:“谢谢姑姑。”
“不客气,对了,听说你如今同我一样,还只是个普通人,想来一日三餐总是要的,日后就跟我一起用膳吧,不过今晚就不必等我了,我约了其他弟子吃酒,你自己到酉时去偏厅用膳即可。”姚玲叮嘱。
段惜乖乖点了点头,待她离开后才回寝房。
才跟着谢千羽去上清苑溜达一圈的功夫,屋里已经点了香炉,换了被褥,桌上也放了内门弟子的全套衣裳,窗明几净的寝房里泛着暖意,每一处都透着舒适。
段惜走到床边,直接跳到床上滚了两圈,长舒一口气后消停了,仔细检查识海。
怨气是真的彻底消散了,灵根上的斑驳也因此愈发清晰,但仔细看,能看出有几处已经填上,想来是谢千羽收回了方敏等人夺走的灵力,亲自替她补上了,可惜他们从前夺去的那些已经全部消化,和他们水泥浆一样的灵根融为一体,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灵力这东西,每个人的都不同,只有自己的灵力,才能修复这些坑坑洼洼,虽然可以借助外力,可主要还是得靠自己,就像生病了打针吃药会痊愈更快,但主要还是得靠自身生成的免疫力。
任重而道远啊!段惜叹了声气,闭上眼睛调养生息。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香炉在徐徐冒着白烟。
段惜调养一个小周天,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肚子咕噜噜地叫,她起身伸了伸懒腰,想起姚玲的吩咐便径直往偏殿去了。
一到偏殿,便看到满满当当一桌菜,最边缘则是一碗白粥和一碟咸菜,跟其他精致菜肴显得格格不入。因为用了术法保温,此刻还冒着热气,色泽香气引得人食指大动。
“源清宗果然是有钱了,内门弟子的伙食竟然这么好!”段惜从重生开始还没吃过一顿饱饭,看到丰盛的饭菜顿时胃口大开,跑到桌边直接开吃,只挑自己喜欢的吃,看也不看最边上的白粥和咸菜。
正吃得热闹时,姚玲突然冲了进来,看到她顿时哎哟一声:“你闯祸了!”
段惜还叼着半个虾仁,闻言一脸茫然:“怎么了?”
“白粥和咸菜才是咱们的晚膳,其他的都是谢宗主给谢长老送的,按规矩该倒了喂狗才是!”姚玲头疼,“也是怪我,先前忘了与你说了,眼下赶回来已经晚了。”
“……为什么要喂狗,下毒了吗?”段惜重点偏了。
姚玲欲言又止,正要说些什么时,谢千羽突然来了,她连忙转身行礼:“谢长老。”
“谢长老。”段惜乖乖打招呼,手里还攥着筷子。
谢千羽一看到饭菜动了,顿时不悦地蹙起眉头,姚玲连忙解释几句,段惜也跟着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不能吃。”
谢千羽扫了她一眼,重新看向饭菜,当看到龙井虾仁和松鼠鱼已经吃了大半时,眼底闪过一丝怔忪:“你也喜欢吃这两道菜?”
……糟糕,刚才太馋了。段惜无言许久,说了实话:“好吃……”
谢千羽看向她,许久转身离开:“既然喜欢,那便多吃点。”
“那日后奴婢就不倒了?”姚玲忙问,见谢千羽没有回应,顿时笑着看向段惜,“谢长老很是喜欢你呢。”
“……是吗?”段惜干笑一声,回过神后忙问,“谢长老为何要把宗主送的饭菜倒掉?”
“唉,此事说来话长。”
段惜认真点头。
然后姚玲就不说了。
还等着听的段惜:“……”
“总之谢长老不喜欢宗主,连带宗主送的东西也不喜欢,这些饭菜你吃归吃,日后千万别总在她面前提及,免得惹她心烦,记住了吗?”姚玲耐心叮嘱。
段惜:“……记住了。”
姚玲又说了注意事项,这才继续去找朋友吃酒,段惜一个人吃完饭,便出门散步消食。
她还是段芸的时候,就经常仗着光吃不胖的体质,动不动给自己撑个半死,散步消食也就成了习惯。每当这个时候,她总是放空脑袋,慢悠悠地走在熟悉的路上,看看山景吹吹风,直到夜幕彻底降临才回去,回到被谢道卿占了一半的寝房。
再次踏上熟悉的路,段惜维持了以前的习惯,一路走走停停,摘朵花拔棵草的,不刻意关注走到哪了,反正总有直觉与习惯为她引路。
在没有回寝房之前,她是真心觉得自己这样挺好,直到此时此刻,她看着眼前熟悉的房门,以及门两侧廊檐下的承重柱,沉默了——
她也是没想到,自己竟然习惯性地回了自己以前的住处。
……幸好没进屋,否则真是说不清了。段惜轻呼一口气,转身便要离开,结果在脚步挪动的瞬间,房门开了,一张俊美阴郁的脸出现在面前。
真是……巧啊。
段惜咽了下口水,瞬间摆出一脸怯懦:“我、我走错了……”
谢道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双眼眸漆黑沉寂。
段惜见他沉默不语,渐渐起了戒备之心,正当背在身后的手要掐决逃跑时,便听到他淡淡开口:“去挑一桶热水来。”
“……我?”段惜两辈子还是第一次被谢道卿使唤,一时间没控制住惊讶的情绪,说完意识到不妥,连忙答应下来,“这就去。”
谢道卿转身回了寝房,任由房门静静开着。
段惜认命地叹了声气,轻车熟路找到厨房,找到热水桶挑起来就走。她如今的修为不高,可扛几桶水还是不费劲的,很是轻快地走到寝房门口,踏进房门的瞬间苦起脸,假装非常努力地支撑。
可惜谢道卿不知在床边忙活什么,从头到尾都没看她一眼,她只能开口提醒:“宗主,热水来了。”
“提过来。”他又吩咐。
段惜乖顺地把水提到床边,这回总算看清他在忙什么了——
这个变态,竟然在折腾她上一世的尸体!
段惜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取了锦帕,绞了热水后一点一点擦拭尸体的胳膊,要命的是这尸体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滋养着,如今双目紧闭宛若睡着,皮肤也有弹性,完全不像死了二十年的样子。
谢道卿擦完胳膊,又解开尸体衣带,段惜怕看到心口的血窟窿会晕倒,下意识要转开脸,结果迟了一步,眼睁睁看着衣衫散开。
心口肌肤光洁如初,全然看不出受过伤……这人究竟在她死后折腾多少事?段惜看着谢道卿像例行公事一般擦完尸体,接着又开始涂一种油兮兮的灵药,这药如活的一般,涂上后瞬间没入肌里,使得肌肤愈发有光泽。
她虽然两世都是魂穿,可上一世的段芸和她长了一模一样的脸,也就是说,她现在看着这具死掉多时的尸体,简直非常有代入感。
没想到传闻中的事竟然是真的,段惜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发誓他要敢涂完药再做别的,就是豁出这条命也要揍他。
好在谢道卿还算有节操,涂完药便将衣裳一件件给穿回去了。段惜默默松了口气,却还是觉得诡异且膈应,静了静后一脸无辜地歪头:“宗主,你可以用清洁咒,不用这么麻烦的。”
“她喜欢我亲自服侍。”谢道卿说着缱绻的情话,眼底却一片冷意,抚上段芸下颌的手指略一用力,便留下两道青痕。
段惜看着这样的他,脑海只有一个想法——
这人果然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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