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皇女乔纱第一次主动来莱斯住的地方。
很偏很远, 却十分的清净,听说是莱斯不喜欢人多,所以他的身边几乎没有女仆,只有几个他自己带回来的随从守卫。
在殿门口, 乔纱遇上了守在殿外的守卫, 守卫看见她十分惊讶, 忙低头朝她行礼, 拦住了她的去路。
“莱斯哥哥呢?”乔纱直接问。
“公主殿下, 莱斯殿下服药睡下了,还没有醒。”守卫瞧着她美丽的裙边, 不敢抬头。
“我进去看看他,不吵醒他。”乔纱朝前走了半步,示意守卫让开。
守卫跪在那里瞧着那只迈到眼前的脚尖, 犹豫了一下, 莱斯殿下吩咐过, 没有他的吩咐,任何人不许踏入他的寝殿……
“怎么?莱斯哥哥不许我进去吗?”乔纱问他。
他听的心头一跳,怎么可能!莱斯殿下对乔纱公主永远例外, 他跟随殿下这么多年,怎么会不了解殿下,当下忙让了开, “是属下冒犯。”低着头替乔纱将殿门轻轻推了开。
乔纱公主的裙摆飘荡过他眼底下,还有一个跟随着公主的奴隶, 他想拦下那奴隶,却见公主殿下与那奴隶手拉着手。
并非是扶着奴隶的手臂,而是十指相扣地手拉手。
如此亲密的牵手,这是……公主的奴隶情|人?
他惊讶地抬起眼看了一下那奴隶, 看见奴隶溃烂的脸,就更惊讶了,公主怎么会挑选一个如此丑陋的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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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亚将头低得更低了。
公主不知道,他可以非常清晰地“闻”到对方的情绪,情绪对他来说是有气味的——爱是玫瑰的芬芳,恨是血腥味,愤怒的烈焰是燃烧的气味,而这个守卫望着他时,情绪是肮脏腐臭的。
他果然给公主丢脸了。
他偷偷地抬眼看公主,试图看她有没有不开心,他闻不出公主的情绪,这个世界里只有两个人的情绪他闻不出来。
一个是公主,一个是公主身边的男仆,公主叫他一零一。
公主似乎没有不高兴,她牵着他放轻了脚步走进空荡荡的寝殿里,看着床上昏睡的人,竖指对该亚无声地“嘘”了一下。
然后松开了他的手,提着裙摆蹑手蹑脚地朝床边走去。
该亚乖乖地停在原地,看着她,公主像一只小蝴蝶,轻飘飘地落在床边,偷偷地伸手在床上昏睡的人眼前晃了晃。
真可爱。
该亚又一次觉得,他真幸福。
从遇到公主开始,他和公主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觉得幸福。
如果他有气味,那他在看到公主时,气味一定是熟透的桃子,又或是满瓶的蜂蜜。
公主漂亮的手指晃了一下,又一下,床上的人似乎昏睡得很熟,没有丝毫反应,她又低下头凑近了去看那人的脸——
他忽然睁开了眼,猛地抬手抓住了眼前的手。
该亚嗅到一股冰冷的杀意,从床上那人身上迸发而出,他心头一跳忙要上前去拉开公主,却在迈步的一瞬间,闻到一股比杀意更浓烈的气味——像烧融了的乳糖味。
“纱纱?”床上人喉咙沙哑,不可思议地叫了一声。
该亚顿住了脚步,看着床上人的情绪转变,那是公主的哥哥莱斯对吗?
床上的人朝他看过来,一瞬间气味又变成了冰冷的气味。
这个人,似乎对谁都是冰冷的气味,只有在对着公主时,气味才会变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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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斯像在做梦一样,他将目光挪回眼前那张娇嫩的脸上,是纱纱,纱纱就在他眼前,披着红色的头发,对他眨了眨眼,叫他:“莱斯哥哥,你可以轻一点吗?”
莱斯愣愣地望着她,好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慌忙松开了紧紧攥着的她的手腕,“纱纱,你……”
他下意识地要坐起来,可刚刚撑起身体,腰侧就痛得他轻轻抽气,伸手捂住了腰侧的伤口。
身上的毯子被他带得滑下去。
乔纱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他光着上半身,腰腹部缠着一圈圈纱布,紧实的肌肉让乔纱惊讶。
她没想到,看起来苍白消瘦的莱斯,衣服下是这么的有料,连手臂的肌肉线条也漂亮得像标准人体画。
“是这里受伤了吗?”乔纱伸出手指轻轻点在他腰侧的纱布上。
他颤了一下,忙抓住了她的手指。
乔纱掀起眼帘看他,明知故问地说:“我弄疼你了吗?莱斯哥哥。”
掌心里的手指柔软纤细,莱斯望着她单纯的眼睛,心跳如雷,他喉头动了一下,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不是疼,是他无法被她触碰还维持表面的平静。
他现在,只是这么近地望着她,闻着她的气味,听着她叫莱斯哥哥,也心乱。
“不是。”他松开了她的手指,错开眼,伸手拿过床边的睡袍,披在了身上,才彻底从床上坐起来。
他心跳乱糟糟的,看了一眼殿外的守卫,为什么纱纱来了不叫醒他?让他这么狼狈。
纱纱为什么会来?她不是……讨厌他吗?
他想问纱纱为什么会来,抬眼又看到了站在几步外的那个精灵耳男人,满脸溃烂,一双幽绿的眼睛却美得惊人,纤细地立在那里,竟是美的,足以忽略脸上的溃烂的美。
这是那个纱纱从人皇手里救下的奴隶?
纱纱来,又是为了替这个奴隶找治脸的药?
不然纱纱怎么会来?
他低着头系睡袍带子,自顾自地猜想着,乔纱忽然伸手拉住了坠在他手指间的带子。
“我特意来看你,你不高兴吗?”她问他。
莱斯顿了住,抬起眼看住她,“你是特意来看我的?”
“不然呢?”乔纱的手指没有松开,坐在床边问他,“我听说你受伤了,走了很远的路来看你,可你好像不是太高兴的样子。”
走了很远的路来看他。
莱斯心被那几个字敲了敲,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回什么话,他不是不高兴,他只是从未得到过这样的关心。
“怎么会不高兴。”他无措地望着她,听见自己沙哑地说:“累吗?”
乔纱点点头,又拉了拉他的带子,“你伤得重吗?让我看看。”
莱斯明知道该拒绝她,可是她对他皱皱眉,他就无法对她说不,这么多年来,她那么难得来看他,肯主动接近他,他受宠若惊,怎么能拒绝她?
莱斯坐在那里,重新拉开了睡袍,露出腰侧的纱布,喉结吞动地低低说:“不重,很快就会好了。”(审核员好,这里只是看伤口)
身侧的乔纱的手掌撑在他腿边的床上,手腕挨在他的西裤旁,凑近了去看他的伤口。
其实什么也看不出来,只能看到纱布上渗出来的血迹,伤在腰侧。
“一定很疼。”她皱着眉说,散着的红发从肩后垂下,扫在他的身上。
像一片羽毛,他条件反射一般地收紧了一下脊背,扯动了伤口,那痛感连同酥痒的感觉,一起牵动他。
他轻轻抽了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抓紧,压着声音低低说:“已经不疼了。”
乔纱抬起头望着他,像是不满地皱了皱眉,“是吗?”
她手指勾着她卷长的红发,用发梢故意在他的腰侧轻轻扫了一下。
他像个含羞草一样无法控制地颤抖着收紧了他的肌肤,这次扯动伤口,他疼得眉头也皱了起来,伸手抓住了她恶作剧的手指。
她坐在那里,像个惩罚他的女王,皱着眉说:“疼就是疼,莱斯哥哥为什么总要瞒着我呢。”
她在不高兴,抽回她的手,对他说:“你和塞西尔哥哥一样,什么也不愿意告诉我。”
莱斯掌心里空了,心也跟着她起伏,她这是生气了?为什么好好的突然生气了?
因为他刚才随口的“欺骗”?
他张口想道歉,想哄她,可发现他生疏得不知道该如何哄这个最小的妹妹。
乔纱已经先站了起来,她对几步外的该亚说:“该亚,你出去等我,去园子里摘一束玫瑰花等着我。”
该亚没有犹豫地点头应是,低着头退出了寝殿,他知道公主是想支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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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门重新关上。
乔纱先听见了101的声音,他在耳朵里说:“宿主,人皇亲自来了。”
这么快?倒是心急。
乔纱传音回复101:告诉人皇,她看了信,什么也没说出门了,不用告诉他去了哪里。
他如果有心找她,就会自己查她去了哪里。
乔纱没有转过身,只是有些失落地坐回了床上,问莱斯:“莱斯哥哥,我好像被你们隔绝在外,离你们越来越远了。”
莱斯的心被她一句话说得皱起来,没有人比他更懂“隔绝在外”的感觉,他从小被送出白金宫殿,在成年后回来,可就算塞西尔对他再好,他再努力去融合,他也总会觉得他是孤立的一个人。
他无法像波西一样肆意放纵,他甚至没办法做到,自然地去拥抱塞西尔和纱纱。
他像个外人。
可是,纱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她发生了什么?
莱斯望着她的侧脸,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是发生了什么吗?纱纱。”
她低着头,红发垂在耳边。
莱斯忍不住地伸出手,想替她将红发挽到耳后,“和我说说好吗?”
他的手指碰到她的发,她的耳朵,她颤了一下,扭过头来望向他,忽然像个受委屈的小猫一样,俯身轻轻地趴进了他的怀里。
绵软的她,温热的她,芬芳的她,乖乖地靠在他怀里,等着他拥抱。
莱斯的心跳仿佛在那一瞬停了,浑身僵硬地绷紧,不敢动,怕一动她就会离开。
窗外的阳光那样好,金灿灿地筛进来,落在床边,落在纱纱红色发梢上。
这一切都像梦幻的泡沫一般。
没有人知道,他这一刻的心情。
他尽量让自己装得平静,可他不敢拥抱她。
直到她在怀里,小猫似的说:“抱抱我,莱斯哥哥,告诉我,你永远不会丢下我,欺骗我,把我推开,好吗?”
她说得那样令人心碎,仿佛在哀求他。
莱斯的心又酸又甜蜜,他的小妹妹朝他依靠过来,央求他抱抱她。
他僵硬着手臂轻轻拥抱了她,手掌一下一下地抚摸她披下来的长发,比梦还温柔地对她说:“是,我永远不会丢下你,纱纱,永远永远。”
她的红发缠绕在他手指间,他就那样隔着她的发抚摸她的背,“发生了什么吗纱纱?”
“这也是我想问你的,莱斯哥哥。”乔纱趴在他的怀里,望着殿中花瓶里枯萎的花,轻轻说:“我越来越不明白,你们在做什么,你们发生了什么,我像是被养在花园里的花,而不是你们的妹妹,没有人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可是你们却要我去做你们安排好的事。”
她穿着薄薄的乔其纱裙子,体温轻易地被他的手指体会到。
莱斯的心神全在她身上,他听到她在委屈,“是因为大哥为你选定人皇那件事吗?”
她在他怀里轻轻摇头,像小猫蹭在他心口。
他浑身酥酥麻麻,怎么能不消融。
“不止这一件。”她仰起头望他,“莱斯哥哥,你为什么会受伤?那些人为什么会豁出命去闯入黑塔?黑塔里到底藏了什么?这些,是不是只有我不知道?”
莱斯望着她那双眼睛,喉头耸动了一下。
他的妹妹,在不知不觉间长大了,像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花,那样美。
她说:“连异族人都知道,我却不知道,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呢?你们是觉得,我不知道就可以不被牵连吗?”
莱斯手指顿了住,她将他想说的话,说了。
大哥瞒着她,不肯告诉她,就是不想将她也牵扯进来,背负上守护黑塔的命运。
纱纱,是长大了。
她都明白,都懂得。
乔纱轻轻抱住了他,“如果塞西尔哥哥为了不把你牵扯进来,而不告诉你黑塔的事,不告诉你他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做,只和波西哥哥商量每件事,你会开心吗?”
莱斯被她问得愣在那里,不,他不会开心,他会觉得被彻底孤立隔绝,会觉得塞西尔将他排除在外。
他宁愿被牵扯,被羁绊。
乔纱在他怀里,又垂下了脸去,将脸颊挨在他的心里,喃喃地说:“现在,我就是这样的感受,我从别人那里得知昨夜你们发生了什么,得知人皇救了你,从塞西尔哥哥那里获得和我约会的权利,可我不明白黑塔里到底藏了什么,值得你们这样守护,值得塞西尔哥哥用我来奖励协助你们的人皇。”
莱斯眉头皱了起来,她说人皇用这个交换了她的约会权利?塞西尔居然同意了?
她轻轻问:“你能告诉我,黑塔里到底藏着什么吗?”
莱斯喉咙里堵了一下,他多么理解她的感受,她的委屈,他多么想告诉她,可是他又怕真的把她牵连进来……
莱斯在沉默。
寝殿突然变得寂静。
乔纱不着急地等着,等着。
等到殿门外,有人禀报道:“公主殿下,人皇来找您,说有话想问您。”
很好。
人皇办事效率确实很高。
乔纱从莱斯的怀里坐了起来,感觉到他似乎想抓住她的手指,望着殿门说:“你瞧,我不是照样被牵扯进来,作为酬谢,要去和别人约会吗?”
莱斯的心上像是压了千斤石,看着她起身离开他,站在他的床边理好头发对他说:“再见,莱斯哥哥。”
看着她要转身离开,他终究还是开了口:“纱纱。”
他叫住她,坐起身对她说:“黑塔中是堕落天使的卵。”
乔纱站在那里,转过头,心中惊讶极了,堕落天使?这个世界里居然还有这个东西。
是路西法?还是撒旦?
她忽然明白了,莱斯为何要去黑塔中获取力量,却死在了塔里。
天啊,那如果唤醒那枚卵,得到堕落天使的力量,这个世界岂不是就在掌心里?
“或许你不懂堕落天使的力量。”莱斯哑声对她说:“一旦卵落在异族人手中,被异族人借用了堕落天使的力量,魔人族,或许这个世界将变成地狱。魔人族之所以可以千百年被各个种族惧怕,也是因为这枚卵,在白金宫殿里,在黑塔之中。”
所以塞西尔必须守护黑塔,哪怕与人皇联姻,和人皇联手。
乔纱忽然懂了,那塞西尔最后成为几乎毁掉世界的大反派,是不是借用了堕落天使的力量?
亦或是,被堕落天使吞噬了?
怪不得,身为神族后裔的神女狄安娜要来拯救他。
这才说得通。
“纱纱,塞西尔、波西,和我,只是为了保护你。”莱斯柔声对她说:“你永远是我们最爱的纱纱,明白吗?”
乔纱踩在筛进来的阳光里,笑了一下说:“现在明白了,谢谢你。”
她俯下身亲吻了莱斯的额头,“亲爱的莱斯。”
现在,她不明白的就只有人皇为什么要和她联姻,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答案就在门外,不过不重要,人皇很快就会明白,别从女人身上获取什么,尤其是她这样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人皇:我只是要问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意思,要么就直接拒绝我,不拒绝不回复是什么意思?
101:哦,我懂,我明白,所有男人都向您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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