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女从咸阳出发,东出函谷,一路走访各地江湖门派。
她想用这种遍地撒网的笨方式,寻找许久未见的儿子扶苏。
可是,她也不确定自己现在还认不认得出孩子的样貌。
五岁的孩子和十岁的孩子,总会有些差别。
但这不重要,她相信自己的感觉。
按理说。
雪女这样的绝色,孤身行走江湖,必然是会吸引无数狂蜂浪蝶出现的。
但神奇的是。
雪女一路行来,无论是路上,还是各大门派。
全是和和气气的态度,正正经经的好人。
十几年未出皇宫,猛地一头扎进来,雪女本人开始还挺紧张的。
哪知道会是这般太平景象。
“如今天下竟然风朗气清到了这样的地步,看来我男人这个皇帝做得不错。”
……
“雪女夫人走了吗?”一名蒙面人站在树枝上,双手环抱。
话音落下。
唰唰唰……
许多身影出现,朝着树上的蒙面人躬身回话:
“启禀伍洪大人,雪女夫人已经离开三川郡。”
“去了哪里?”
“九江郡。”
“伍宙的地盘?那行,我们的人在护雪女夫人一程,跟那边的兄弟完全交割完成以后,才能把人全部撤回来。”
“大人!”
“怎么了?”
“我们这样做真的可以吗?罗网的组织条例明确规定了,各郡罗网分部只负责本辖区事务,跨郡执行任务的权限需要上级行文。”
“糊涂!我问你,我们罗网最大的任务是什么?”
“呃……是想陛下之所想,急陛下之所急,服从陛下命令,肃清帝国一切隐藏的敌人,以确保帝国长治久安。”
“你的记性不错。那我再问你,我们现在的任务是做什么?”
“保护雪女夫人不受侵扰。”
“明白了吧,这……就是想陛下之所想,急陛下之所急。罗网的组织条例也是要服从这个大原则的,你懂不懂?”
“大人,我懂了。”
“懂了就行。”
其实,在伍洪心里还有一句话,不敢说出来。
那就是,如今的罗网,几乎都沦落为处理秦二世家事的工具了。
王陈那么多子女流落江湖,他们的生命安全都是由罗网这个帝国第一凶器来保证的。
帝国第一凶器,这几年彻底转型,变成了帝国第一儿童安保组织。
只不过,这些内情只有他们这些罗网高层知道。
秦二世,很要面子的。
……
镜湖。
乃是古老相传黄帝铸镜的地方。
雪女看着碧波万顷。
天蓝蓝,水清清。
心情不由得放松了许多。
她来这里,是因为这镜湖之中,有诸子百家。
镜湖水域中间,有一处圣地,世人称之为,医庄。
而医庄便是医家掌门人念端的隐居之地。
说是隐居,但江湖上但凡有些能力的人,都知道这里住着一位医家圣手。
尤其是,墨家锯子来此造访以后。
五年来,不断有重伤垂死的墨侠,被送到此处接受治疗。
雪女正不知道怎么去医庄。
一艘小船出现在湖面之上。
雪女眼前一亮。
心道: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呀,这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是因为我的男人是神仙,才有这样的运气吗?
在遇到王陈以前,她过的一直都不怎么顺。
“嗨~~船家,看这里呀……”
二十有七的年纪,声音却跟豆蔻年华一般清脆。
小船听到了召唤,摇摇曳曳的靠近岸边。
“贵女这是要去哪里?”声音同样清脆如银铃。
雪女诧异的看着眼前的“船夫”,没想到竟然是个女人。
虽然长相不怎么样,可是一看就是正派的人,英气十足。
“妹妹,我想去镜湖医庄,你可以带我去么?”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要告诉我你的目的。”
“我想去看看,我的孩子在不在里面。”
“你的孩子?”
“是的,我的儿子,今年十岁,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多高,我五年没见过他了。”
“贵女,恐怕您来错地方了,镜湖医庄没有男人。”
“他就是一个小孩。”
“男孩也没有。”
“……”雪女欲言又止。
“船夫”女孩看出了雪女的疑虑,直接说:
“我就是镜湖医庄的人,里面有什么人我很清楚。”
“妹妹,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小孩,但你也是女人,应该能明白女性对自己孩子的牵肠挂肚的心理。不管医庄里面有没有,你都让我上去看一眼好不好?”
“你一定要上去?”
“不上去看一眼,我过不了心里这关。”
“那……好吧,但我丑话说在前面,您一定要记住。”
“妹妹请说!”
“我们庄主不喜欢秦国人,你不要说自己是秦国人。”
“啊?!为什么?”
雪女现在不仅仅是秦人,还是秦皇的夫人。
她感觉自己被针对了。
但又有些兴奋。
这个兴奋,不是因为雪女有特殊癖好。
而是,这让雪女觉得很真实。
江湖不可能总是和和气气的,总要有仇恨和报复。
一路上的平平无事,让雪女觉得这个世界很不真实。
“这个……”
“好吧,既然你觉得为难,那就不要说了。”
“那你上船吧。”
雪女施展凌波飞燕,翩然上船。
凌波飞燕既是一支舞蹈,也是一门上乘轻功。
“哇,贵女你可真美呀。”
“谢谢妹妹,你也很美。”
船行到水中间,水天一色,景色更加绝妙。
雪女看着湖水之中,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鱼儿游动,弯腰想要去摸鱼。
当雪女将皓如凝脂的柔夷伸入水中,便不停有漂亮精致的小鱼游过来,用嘴去碰雪女的手。可能是因为这里的环境太好,鱼儿竟然不怕人。
“太美了,您这样的美人儿就跟画里面走出来的一样。究竟是谁这么幸运,能够成为您孩子的父亲。”
雪女闻言脸色一红。
她真的要被眼前的妹妹夸得晕乎乎的了。
不过一想到那个“不似人父”的臭男人,雪女不可避免的心情低落。
王陈那个渣男。
在得到雪女的身体前,甜言蜜语不断地哄着她。
可是等到后面,尤其是怀上扶苏以后,可就一句情话都没有了,更别说夸雪女好看了。
十几年来,这个妹妹还是第一个夸她美如画的人。
哪怕同样是个女人,也足以让雪女晕乎乎的了。
“妹妹,你可别再夸我了。我可是孩子都十岁了哦,人老珠黄来着。我家那口子从来不说我长得好看哈。”
“……”
“对咯,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姐姐我叫雪女。”
“我……我叫伍月。”
“伍月?好奇怪的名字。”
“见笑了……”
伍月也觉得这名字难听,可惜这是义父取的。
义父说,他们兄弟姐妹人多,要取一个好记一点的名字。
还最好要能串起来的名字,这样比较有气势,能唬人。
年幼的时候不懂,以为义父说的很对,觉得兄弟姐妹就应该取能串起来,能唬人的名字。
后来年长的时候,才知道被义父忽悠了。
义父取这些名字,就是为了方便他自己好记住,也满足他的恶趣味。
……
“遭了!”
一棵大树树枝上。
一个戴着面具,双手环抱的男人听着手下的汇报,人都懵了。
“呃,怎么了,伍宙大人。”
“明公子、月公主,还有雪女夫人,同时出现在一个小小的镜湖医庄,我担心他们认出彼此。”
属下觉得莫名其妙,他们三个严格来说是一家人,认出来又有什么关系。
“大人,那我们怎么办?”
对于上司的神经病脑回路,这些伍宙的属下们早已习惯。
与其去关注神经病的思路,还不如听神经病说怎么做。
“明公子现在到哪了?”
“正跟着项氏一族的人一起,已经登船了。”
“发信号,让伍月随机应变。一旦他们身份暴露了,我们就去救人。”
……
“您看,那儿就是镜湖医庄。”
烟波浩渺深处,似有似无一个小岛露出身形。
一路上,伍月已经给雪女介绍了医庄的所有情况。
伍月也是念端弟子,是端木蓉的师妹,也是……
月儿的师叔。
而此时,一颗带着红色烟雾的信号弹,突然升空。
伍月朝那边望了过去。
见到信号弹的颜色。
伍月的脸就变的臭臭的,黑黑的了。
伍宙这个鸟人,居然要她随机应变。
可真是个不靠谱的哥哥啊。
“那是什么?”
雪女也注意到了信号弹,好奇的问。
“一群烦人家伙。”
“呃……是谁?”
“罗网。”
“天罗地网,无孔不入?怎么会是他们?”雪女内心暗道。
她立刻紧张起来,怀疑这些人是来找她的。
同时。
雪女的心里,也不禁对王陈又增加了几分怨念。
臭男人,就算要找我回去,也应该你自己亲自来抓啊。
居然派一些爪牙过来,简直可恶!
“我们要不要赶快躲起来?”雪女紧张的问。
“没事,镜湖医庄很安全的,除了我们医庄的人,谁也进不来。”
伍月无所谓的说。
伍月说的没错,因为有高月公主在医庄里面。故而,凡是能进入医庄的人,必定都是经过罗网重重设计的人。只有断定对高月公主没有生命安全威胁,才能靠近镜湖。
“老朽范增,见过两位镜湖医庄高足。”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
伍月心里一咯噔。
她快速看了一眼雪女,见雪女也同情的看着她。
伍月的脸,腾的一下,全红了。
雪女的同情很容易理解。
刚刚还信誓旦旦,除了医庄之人,没人能进来呢?
这话才刚落下去,就有人当场打脸。
雪女是很善良的,就抱着善意的心思,投去安慰的眼神。
满头红温的伍月,一脸怨气的朝着声源方向看去。
只见。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立于船头。
一个英武的少年双手抱臂,立于船尾。
在这个少年身旁。
还有一个调皮捣蛋的小子,正在低头摆弄手上的玩具——非攻。
船中间还躺着一个酒鬼,一边喝酒,一边指天骂地,呃,骂狗皇帝。
这几个人便是范增、项少羽,天明,以及荆轲。
伍月的眼光扫到天明的时候,迟钝了一下。
伍月当然知道天明的身份,无论是墨家伍天的弟子,还是帝国太子的身份,她都知道。
她在心里已经骂惨了伍天和伍宙。
这两个不靠谱的哥哥,也不提前说一下。
但事已至此,伍月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敢问阁下是……你……天明?你怎么过来了?你师父呢?是不是这些人挟持你了,告诉姐姐,姐姐帮你收拾他们。”
伍月装作惊讶的看着天明,然后气愤地指着范增等人说。
见到有人呼唤自己,天明只好收起非攻。
“伍月姐姐,你以为我愿意来吗?我的死对头可就在这里,正常情况下,打死我我都不会来。”
“还有,我没有被这些人挟持,也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你看,这几位来自项氏一族,是我的朋友。这个酒鬼是我们墨家的长老,我也是为他而来。”
天明知道伍月是医庄弟子。
也曾怀疑伍月是罗网的人。
但他没有证据,也不想去纠结,就当她不是罗网的好了。
伍天,伍月……
燕丹第一次来镜湖医庄的时候,也觉得有趣。
还问他俩是不是亲兄妹呢。
但燕丹没有怀疑伍天,因为伍天十六年的伪装,实在是太成功了。
而且,伍天“辛辛苦苦”地“找”了墨眉许多年,找到之后,还第一时间送给燕丹。
这样的人?也能怀疑?
燕丹觉得,怀疑伍天,还不如怀疑他燕丹自己被人控制了呢。
所以,燕丹只是当伍天、伍月是一个巧合。
“呀,这个酒鬼是墨家哪位长老?为何我一点也不认识?”
“嘿嘿,他呀,他是酒鬼荆轲,整天只会躲起来喝酒。别说姐姐您了,哪怕是机关城内,也有很多人不认识他这位长老。”
突然。
天明的视线凝固在雪女身上,他十分不解:
“雪姨?她怎么出宫了?”
而雪女也是有些困惑的看向天明。
“这个叫天明的孩子,怎么那么像丽姬的孩子?不对,不是像,应该是他了。”
“太子出宫时还小,我虽然见过,但总有些变化,但年龄对得上,名字也沾边了。”
“该死的秦二世,一点父亲的样子都没有。这些可怜的孩子们呐。”
伍月有些紧张,生怕两人现场认亲。
好在天明机灵的一批。
“好漂亮的姐姐呀,我可以认识你一下么?”
天明一脸痴相的看着雪女。
“噗呲……”
雪女看着天明的样子,彻底忍不住了。
这孩子,估计是怕自己说破他的身份吧。
伍月也是松了口气。
“啪!”
“哎呦!”
天明捂着头,愤怒的转头,看着罪魁祸首项少羽。
“你别看着我,我是为你好。”项少羽两手一摊,耸了耸肩。
“我跟你拼了。”天明忍不了,直接扑过去就干。
可惜,项少羽比他大几岁,年龄吃亏!
只见项少羽单手按着天明的头,无论天明怎么使力,也过不去。
项少羽看着愤怒抓狂的天明,得意的笑着说:
“你这个臭小子,你还这么小,就知道喜欢漂亮女人了吗?你要跟你大哥我学一学,女色于我如浮云。”
现场所有人,无论心里怎么想的,立场如何。
都为两个少年的打闹而感到开心。
每个人都有少年,都是这般无所顾忌的玩笑打闹。
那是一去不复返的青春感觉。
打打闹闹之中,两艘小船即将靠岸。
伍月率先跳下船来,然后在岸上,主动伸手去牵雪女上岸。
雪女都被她的特殊照顾,搞得不好意思了。
她总觉得伍月对她似乎好的过分了些。
但又说不出什么名堂来,奇奇怪怪的。
她只能把这个归结于——自己是神仙的女人,可能有特殊的气运。
“各位随我进去吧,这里就是医庄了。”
“多谢伍月仙子了。”
“不客气。项氏一族既然是墨家的客人,那就是我镜湖医庄的客人。”
众人跟着伍月进入庄园。
“小心。”
项少羽突然一声大喝。
“哎呦!”
这是天明今天第二次哎呦了。
天明捂着额头,痛的眼泪鼻涕都掉下来了。
众人看着地上滚落的石子,不明所以。
只有伍月捂嘴偷笑。
因为现场只有她明白是怎么回事。
“嘻嘻,弟弟,你终于又来看姐姐了呀。是皮又开始发痒了,需要姐姐给你松松皮吗?”
屋顶之上,忽然露出一个娇俏可爱的小脑袋来。
“你……你……哼,高月,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天明一手捂着头,一手指着小魔女高月。
高月听到天明直呼自己名字,小脸上洋溢的笑容,立刻敛去。
她跳下屋顶,唬着脸,直奔天明。
众人又好笑,又期待的看着。
天明看到这个小魔女靠近,开始头皮发麻,赶紧躲到伍月身后。
高月哪管这个,直接伸手拽住天明的耳朵,把他提溜出来。
“痛痛痛……轻点,轻一点,真的痛。”
天明无助的眼泪再一次掉了下来。
“你刚才叫我什么?你再叫一次,我没听清。”
高月不仅没有轻一点,反而更加使劲了。
“姐姐,我的好姐姐。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是天明的人生准则。
而且,高月真是他的亲姐姐,同父异母的亲姐姐,对他有源自血脉上的压制力,反抗不了一点。
这个镜湖医庄,他是又想来,又不敢来。
来了没好果子吃,太长时间不来,更没好果子吃。
这个姐姐把对混蛋皇帝父亲的埋怨和不满,全都倾倒在天明身上。
按照高月的说法:既然天明你是那个混蛋的嫡长子,那你就要背负我对他的恨意。
天明一边挨着痛,一边把高月引到边缘位置,用眼神示意高月。
高月有些疑惑。
顺着天明的视线看了过去。
那是……
高月的眼睛本来就很大,很亮,很黑。
此时,更大,更亮,更黑了。
“雪姨?”高月压低声音。
天明点了点头。
高月有些不好意思的松开了手。
她好像被家中长辈看到了,自己欺负弟弟的一幕了。
“她怎么也出宫了?”
“我哪知道呀。”
“又是那个混蛋父皇干的?”
天明睁大了眼睛,觉得姐姐的思路相当的清奇。
不过,也不是没可能。
那个混蛋父皇,思维方式诡异无比。
搞不好,那个混蛋父皇认为,仅仅把亲生子女扔到江湖上历练还不够。
于是,又把自己的夫人也扔到江湖上来历练了。
这种正常人想都想不到的事情。
对那个混蛋而言,只能说,很有可能。
雪女此时已经麻木了。
她从高月露头的那一刻就感到熟悉。
然后看到高月跳下来,拽住天明的耳朵那一刻,就彻底确认了高月的身份。
东君姬绯焱的女儿,帝国的长公主,秦二世最早出世的孩子。
那个该死的男人啊,不似人父至极!
这样两个活泼、可爱、聪明的孩子,说扔就扔!
如果说天明的属性是调皮捣蛋。
那高月的属性就是古灵精怪。
对雪女这样的长辈而言,这两个都是好孩子。
“月儿,你在干什么?外面怎么吵吵闹闹的?”端木蓉这个时候也走了出来。
“呀,师傅,是天明来了。”高月再次习惯性的拽住天明的耳朵。
“你这孩子,每次天明来了,你都要欺负他。”端木蓉嗔怪的看着高月。
高月没得办法,讪讪的把自己的小爪子放下来。
“你们是?”端木蓉又转向雪女和范增这些人。
“师姐,这位是雪女姐姐,她是我带进来的。”伍月简单介绍了一下。
端木蓉点了点头,既然是伍月的朋友,那就没问题。
然后她又看向其他人。
“端木师伯,这些人是我带进来的。”天明用手划拉了一下,把其他人都大包大揽了下来。
天明之所以称呼她为师伯,主要还是从他姐姐高月那论的。
墨家和医家两边也没什么意见,就默认了这个称谓。
端木蓉翻了个白眼,问:“你带他们这些男人进来做什么?”
“端木师伯你看,这个酒鬼叫荆轲,是我们墨家的长老,常年酗酒。前段时间开始不停咳血,我就带他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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