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稍稍与姚氏有过接触的人,都不会相信姚氏做得出如此粗暴的事。
姚氏有严重的癔症与抑郁症,她疯症起来,或许会失去理智,那就另当别论。
然而眼下的姚氏无比清醒,她的情绪也十分冷静,她给凌姨娘的那巴掌,是结结实实带着目的的一巴掌。
姚氏双目如炬道:“这一巴掌是还你的,你让我女儿担心了。”
作为一个母亲,最不情愿的事情并不是自己受到伤害,而是在孩子的面前被人凌虐与伤害。
她想保护自己的孩子,不让他们身体发肤受伤,也不让他们心伤。
凌姨娘的嘴角都被打出了血迹,可见姚氏这一巴掌究竟用了多大的力。
凌姨娘用手指抹了抹嘴角,而后看着指尖的血迹,自嘲地笑了笑:“夫人,你在说什么呢?我听不明白。”
姚氏冷声道:“在我面前你有资格称一声我吗?”
凌姨娘的眸光冷了下来,似乎是懒得再伪装什么,冷冷地笑道:“夫人是疯了吗?伺候了老夫人一早上,就以为自己是府里的主母了?”
姚氏正色道:“我以不以为,我都是侯府八抬大轿抬进来的正室夫人,倒是你自以为是,却终究不过是个妾。打你,是在给你立规矩,有种你就去告状!”
凌姨娘讥讽一笑道:“夫人以为我不敢?”
姚氏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眼睛:“你敢,我也敢,你对我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凌姨娘头一次被姚氏看得无法与之对视,她冷哼一声撇过脸:“夫人这话我就不明白了?”
姚氏盯着她的脸:“你装聋作哑不要紧,日子长着呢,我会让你看清楚,我不和你斗,不是我斗不过你,是懒得和你斗而已!”
凌姨娘忽然就笑了:“呵,夫人不是不稀罕这些东西吗?什么名分,什么名利,都是身外之物,这是夫人你亲口说的。”
姚氏往前走了一步,定定地看着凌姨娘:“我是不稀罕,可你稀罕,我就偏不给你!”
“你……”
凌姨娘噎住。
不得不说,姚氏最后一句真是戳中凌姨娘的死穴了。
姚氏不在意的夫人之位一直是她梦寐以求的,姚氏不在意的顾侯爷的宠爱也是她做梦都想拽在手里的,甚至姚氏的容貌,姚氏的与世无争,都是凌姨娘求而不得的。
凌姨娘捏紧了拳头,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你又能比我高贵到哪里去?当年姐姐不嫌弃你家道中落,也不嫌弃你年纪小,把你当做至亲的好姐妹,你却抢了她的丈夫。”
姚氏不信凌姨娘不明白事件的真相,她是在激怒自己。
姚氏已经不会再像从前那样被她牵着鼻子走了,姚氏淡笑一声道:“我至少抢到了,你呢?我不在府里的十年,整整十年你都没把这个男人抢过去,你也就这点本事。”
姚氏句句都戳中凌姨娘的心窝子,凌姨娘气得快要吐血了。
她在姚氏面前从未如此狼狈过。
比起姚氏这些戳心窝子的话,那一巴掌简直都不算什么了。
姚氏见凌姨娘此回合的战斗力已经告罄了,冷冷地睨了她一眼,骄傲地走掉了!
她人走远了,凌姨娘的小丫鬟才敢上前关怀道:“姨娘,你没事吧?夫人也太过分了,她怎么可以打你?我们去告诉老夫人,让老夫人罚她!”
凌姨娘摸着肿胀的脸颊,冷声道:“就为了一个巴掌吗?好铁要用在刃上!”
却说姚氏回到院子后,没让任何丫鬟跟着,径自进了自己的卧房。
她刚一进去,便合上门,整个人脱力一般跌在了地上。
房嬷嬷从半路便感觉自家夫人不对劲了,姚氏进屋后,她也推开门走了进来。
结果就看见姚氏狼狈地坐在地上。
原来不是不害怕啊……
只是忍住了。
房嬷嬷是姚氏的陪房,年纪比姚氏大了十岁,在姚府时她就伺候姚氏了,可以说是看着姚氏一步步走到今日的。
姚氏什么性子她清楚。
不惹事、不闹事、还有点怕事。
不然当初也不会被逼得搬去了庄子。
姚氏在对大小姐夸下海口时,房嬷嬷都没报什么希望,只当她是嘴上说说,哪里料到她蛮横对凌姨娘动起手来了。
这可是在不发病的情况下。
老实说,这样的夫人挺让房嬷嬷意外的。
“嬷嬷……”姚氏委屈地看向房嬷嬷。
房嬷嬷噗嗤一笑,跪坐下来理了理姚氏的步摇:“夫人做的很好,夫人很勇敢,以后就像这样,拿出正室的架子来,害怕了也别在人前露怯,别叫那些小人看轻了去。咱们不争什么,别人也不信,既如此,那就大大方方去争,让他们明白咱们争起来究竟可以有多厉害!”
姚氏的情绪一点一点平复下来,她点头:“从前是我天真了,以为自己不争,他们就会放过我,放过琰儿……以后我不会再这么傻了。”
工部事情太多了,顾侯爷昨夜没能回府,今晚才拖着疲倦的身子进了家门。
他二话不说去了姚氏那边。
这么晚了,姚氏居然没歇下,还在屋子里为他留了一盏灯。
顾侯爷心中感动。
果然去庄子住了大半年,与夫人的感情比从前好多了。
顾侯爷一身疲倦一扫而空,神清气爽地拉开房门:“夫人,我回来啦!”
话音一落,一个搓衣嘭的一声掉在了他的面前。
顾侯爷古怪地挑了挑眉:“呃……这是……”
姚氏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他:“听说你打佳佳了。”
顾侯爷心里咯噔一下,挺直腰杆儿道:“哪个混账东西说的?”
“黄忠。”姚氏淡淡开口。
黄忠从柱子后慢吞吞地走了出来,耷拉着脑袋。
顾侯爷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你这个叛徒!”
黄忠的脑袋垂得更低了,什么叫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这就是了。
您自个儿闹出来的烂摊子,自个儿收拾去吧,我兜不住了!
姚氏让黄忠退下。
顾侯爷走近姚氏,清了清嗓子,去拉姚氏的手,却被姚氏一巴掌拍开。
顾侯爷讪讪道:“你说的是在庄子里那次吧?我不是故意的,我发誓!我那时候……我以为她在害你!”
姚氏道:“她怎么可能害我?我是她娘!”
怎么不可能啦?
我是她亲爹,她还揍我呢!
还不止一次!
还踹下水,捞起来,挂上树!
可惨可惨啦!
就连我没做错事,都能让她平白揍一顿,玩儿似的!
顾侯爷想到乡试那回自己在县衙外挨的一顿揍,至今意难平!
这些话顾侯爷就没对姚氏说了,他是男人,他也要面子的好么?
顾侯爷轻咳一声,拉了拉姚氏的袖子:“好嘛,我错了,那次是我不对,我以后再也不会那么对她了。”
“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姚氏将自己的袖子抽出来,背过身不想看他,“如果佳佳不能原谅你,那我这辈子也不会原谅你!”
顾侯爷委屈巴巴地看着地上的搓衣板。
呜,现在跪这个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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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姚氏没有搬来碧水胡同的事,一家人都挺遗憾,不过他们与顾如佳一样,都尊重姚氏的选择。
经过半个月的敲敲打打,医馆总算初具规模了。
医馆一共有两层,带一个后院与一排后罩房。
顾如佳很注重保护病人隐私,接诊并不像常规医馆那样全部设在大堂,大堂主要是柜台、导诊台以及药房,普通诊室在一楼,病房在二楼。
后罩房暂时没有投入使用,顾如佳的设想是建造一个手术室与一个治疗室。
当然,这都是后话。
“你说,咱们医馆叫啥名?”大堂内,二东家问正在翻阅账册的顾如佳。
顾如佳翻了一页:“都行,你来定。”
名字无所谓,主要是医馆的大夫与药材。
大夫医术要高明,还得有医德;药材必须质量好,价钱也公道。
她的医馆不是只开给有钱人的,要做到童叟无欺。
“你觉着妙手堂如何?”二东家语气很随意地说。
顾如佳唔了一声:“妙手回春,好。”
二东家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那就这么定了?”
顾如佳点头:“嗯。”
二东家大掌一挥:“把牌匾拿进来!”
回春堂,妙手堂,这是打定主意与回春堂打擂台了。
顾如佳摇摇头,这一刻的二东家,像个要与人干架的孩子。
二东家对医馆是真真上了心的,或许是他天生便对这一行有着不俗的热情,否则也不会被胡家压榨成那样也仍然尽心尽力地为办好自己的医馆。
他被赶出胡家后,清泉镇的医馆也并不属于他了。
然而他从前打拼留下来的人脉还在。
王掌柜收到他的飞鸽传书后,二话不说快马加鞭赶来了京城。
老大夫原也是要来的,只是他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了,于是将他的徒弟送了过来。
他的徒弟也是可以信任的人,医术尚有些青涩,胜在品性端正,又吃苦好学。
除此之外,还有一名原先在京城便认识的大夫。
他与二东家的继弟闹了些不快,一气之下离开了回春堂,他也被二东家请了过来。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择个黄道吉日开张。
二东家好生翻了翻黄历:“二十五,宜开市,就这天了!”
可巧,隔壁的女学也定在二十五号开学。
女学的消息已经散播出去了,民间有赞扬的声音,自然就有反对的声音,不过朝廷很会造势,在公布了几位京都有名的才女都将进入女学时,反对的声音弱了下去。
进入女学的方式一共有两种,一种是免试入学,获得此类资格的一般都是在京城早有名气的才女,譬如庄梦蝶的嫡姐庄月兮,又譬如侯府千金顾瑾瑜。
另一种是考试入学。
顾侯爷因为上次的事,已经许多日不被允许踏足姚氏的屋子了。
让他去找那丫头道歉是不可能的,他想到了另外一个向姚氏表达自己爱女之心的法子。
他入了一趟宫,求见淑妃:“娘娘,可否拜托您帮我弄一个女学的入学名额?”
淑妃闻言颇为诧异:“瑾瑜不是已经有名额了吗?”
顾侯爷搓了搓手,讪讪道:“不是给瑾瑜的,是给……佳佳的。”
淑妃柳眉一蹙:“佳佳?那个在乡下长大的丫头?”
“嗯。”顾侯爷点头。
淑妃对那丫头无感,姚氏的孩子她本就不喜欢,又是在乡下长大,听说没见识还长得丑,这种人出去了只会丢侯府的脸。
淑妃不太同意。
顾侯爷软磨硬泡:“……哎呀我对不起这孩子啊,她流落民间多年,吃了那么苦,我这个做爹的没疼过她一天,如今连她上学的事办不好……”
淑妃才不信自家哥哥真疼那丫头呢,真疼的话会到了今天才来求她?马上要开学了,早干嘛去了?
“是不是姚氏让你来的?”淑妃问。
“不是不是不是,绝对不是!”顾侯爷拨浪鼓似的摇头。
他说不是就不是吗?
淑妃不信。
不过到底是自家哥哥,淑妃还是答应了。
淑妃与太子妃不太熟,她直接去找了陛下,陛下没说什么,让人去东宫那边拿了个入学帖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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