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木庞大如山, 灼灼绽放的花冠浓云似的覆盖在头顶,一派云蒸霞蔚,夜风卷过便有纷纷扬扬的花瓣飘下, 落在宣芝的鬓发、肩头、裙摆。
月光为桃花镀上了一层银辉, 一树便成一林,美得如梦如幻。树冠庞大, 遮蔽了月光, 宣芝手心里托着一朵火焰,踩着崎岖的树根, 来到桃木粗大的主干下。
桃树现在的主干已经比宫殿石柱还要粗壮, 需得五六个她双臂大张手拉手的才能合围。
她伸手摸摸粗糙的树皮, 头顶花冠簌簌地抖动, 落下的花雨便越发多了。宣芝抿着唇笑, 故意说道:“申屠桃,你这棵树真的好美, 你不出来看看你自己吗?”
桃树不应,宣芝便自顾自靠着树干坐下,仰头欣赏着头顶美景,嘀咕道:“现在也不是花期呀,你怎么会突然开花的?这是不是跟你的心情有关?”
“你现在应该不需要我给你人工授粉了吧?不然我得累死过去。”
“真好,这么大一株桃树应该能结很多果子吧?大圣可喜欢吃桃子了, 这样我就不用在外面买桃, 摘你的桃子就足够了,多的咱还能卖出去赚点零花钱。”她说着拍拍树身, “你可要努力结果啊。”
树干之上突然凸出来, 化作一张人脸, 申屠桃紧皱着眉, 一脸凶神恶煞,怒道:“你想得美,孤才不会结果给猴子吃!”
“生而为桃,怎么能不被猴吃……”宣芝苦口婆心地劝说他,被树皮上突然冒出的人脸吓个半死,话音卡在喉咙里,一把握熄了手心里的火焰,差点从树根上跌下去。
幸好树根上及时冒出的细小根须扶了她一把,宣芝才堪堪坐稳。
她抚着心口,安慰自己受惊的小心脏,“你要出来能不能好好出来?明明该是花前月下的偶像剧,被你这么一搞都快成鬼片了!”
申屠桃冷哼一声,对她的控诉置若罔闻。
宣芝转开头无视树干上的脸,眼不见为净,好奇地追问:“这么说的话,你结不结果是自己能控制的吗?”
申屠桃沉默许久,郁闷道:“不能。”他要是能控制的话,现在就不会突然开花了。
宣芝笑一声,望向头顶花冠,桃树一夜开花,叶和花簇拥在一起,月光只能零零散散地从枝叶缝隙间挤进来,实在不足以照亮这一处地界。
她手心火焰熄灭后,树下便昏暗得什么都看不清,宣芝眼眸转了转,笑道:“我也给你看个好看的吧。”她闭上眼睛,心中构造自己想象的画面。
山河图随着她的心意而动,星星点点的莹光从虚空中浮出,就像被点亮的一颗一颗细小的星辰。萤火虫拖拽着豆大的光点,跳跃在花树下,越聚越多,渐渐点亮树冠下的黑暗。
“夏夜里就该有萤火虫嘛。”宣芝对眼前的杰作很满意,得意地转头看向申屠桃,问道,“怎么样?”
她这一转头,再次被浮在树干上的人脸吓了一跳,桃木树干黝黑,布满条条沟壑,申屠桃那张脸却又光洁如玉,眉目如画,萤火虫的青光照在他脸上,更显得鬼气森森,这画面比刚才更加刺激了。
宣芝倒吸了一口气,脑子里什么风花雪月良辰美景都被涤荡一空,忍无可忍地站起身,满脸麻木道:“你自己演鬼片吧,我走了。”
她说完,纵身跳下蚺结的树根,在半空时被骤然袭来的根须缠住四肢又给拽回去,后背没有抵上树干,而是撞入一个结实的胸膛上。
申屠桃从后环住她的腰,将她按进自己怀里,“不准走。”
宣芝得逞地翘起嘴角,“那你总躲树里做什么?”
申屠桃:“……”他干咳一声,闷声道:“我现在的样子,不方便。”
有什么硌在她后腰上,宣芝眨了眨眼,懵逼了片刻,很快便明白他所说的不方便是什么意思。她脑子里嗡一声,热意烧上脸颊,喉中咽了咽,结巴道,“那什么、你怎么、啊你不是还不行的吗……”
宣芝越说声音越小,整个人都快烧起来。
申屠桃手臂松开,与她拉开些许距离,只有呼吸一下一下拂在她鬓发,打断她道:“那是本体。”
本体的身躯是死的,但这具炼化的分丨身,却是活生生的,桃树枝叶繁茂,能开出一片灿烂的桃花,申屠桃从后伸手,托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往上看去,“这些花是因为你才开的。”
宣芝:“……”所以,这就是你开花的原因?
宣芝脸颊因他炙热的手心越发滚烫,忍不住抬手握住他的手腕,指腹下摸到他紊乱的脉搏,她想转过身看看他,但缠在身躯上的细小根须禁锢着她,让她根本没办法动弹。
宣芝努力偏过头,余光扫向后面的人,在萤火虫微弱的光晕下,余光扫见申屠桃紧蹙着眉靠在树干上,完全没有了在北冥时那副不识情丨欲时的游刃有余。
她心跳不由一滞,挣扎了下,说道:“你放开我。”
身后的人迟疑了很久都没有动作,宣芝只得加重语气吓唬他,“这是在山河图里,我如果想离开,你的根须是绑不住我的。”
申屠桃啧了一声,扯下发带覆在她眼睛上。
桃木根须这才窸窸窣窣地从她身上抽离,松开了她。
宣芝被绑住眼睛,视野一片黑暗,也不知他在发带上做了什么,她放出的神识可以看到灼灼绽放的桃花,可以看到这山河图中任何一景,却捕捉不到他的身影,但他分明又在她身边,手指捉着她的手腕。
“你干什么?不想让我看你?”
“不想。”申屠桃回答得很干脆,他见识过那些深陷情丨欲之人的模样,并不好看。所以,他曾经试图刻制相应的法阵,却总是失败。
申屠桃拉她坐在自己腿上,低声说道:“你可以看花,你方才还说这棵树很美。”
没有羞耻心的申屠桃很难搞,有了羞耻心的他,为什么还是这么难搞。
“那你留我下来做什么?”宣芝哼道。
一本书册凭空冒出来,悬浮在宣芝面前,她神识扫过书封,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不是当初在玄晟教的姐妹塞给她的双修功法嘛?后来他们被困在石龟碑文里时,宣芝又将这本册子给了申屠桃。
“你怎么还留着它?”
“你看过吗?”申屠桃不答反问,功法哗啦啦地翻动,停留在一页上。
宣芝神识扫过那一页,脸颊通红,“看过。”她明白申屠桃的意思,没等他再说,朝他伸出手。
手指被人抓住,申屠桃抓住她的手解开腰丨带,探入自己衣袍下。
宣芝歪歪头,步摇上的珠翠撞出细碎的响,她虽然看不见他,手指却能感受到他,炙热的火星从指尖蔓延开,让她也忍不住手腕发抖。
宣芝的心跳忽上忽下,走了下神,心想这是在山河社稷图里,被女娲娘娘看见会不会不太好?但随即又想,男女相合本就是女娲娘娘定下的法则,她应该不会介意。
她的注意力很快又被手心下的颤抖拉回来,申屠桃修长的手指交叉在她指缝里,炙热的掌心贴在她手背,引导她安慰自己,耳边是他刻意压制的清浅呼吸。
宣芝神识所见皆是簌簌飘落的桃花瓣。
她神识无法看到申屠桃的身影,便干脆直接没入那株庞大的桃花树内。申屠桃愣了一下,飞快将她神识弹出去,哑声道:“别乱来。”
哪怕只是那么一瞬间,宣芝也觉得脑袋快要裂开了,要不是申屠桃动作极快,她的神识差点被他体内对抗的两种力量卷进去。
女娲娘娘予以他生机的神力,和这个世界非要将他禁锢在“死”之中的规则力量,同时在他体内存在。
她靠在申屠桃身上好久才缓过劲来,问道:“你快融合完成了,是不是说明这个世界加诸在你身上的规则之力要败了?”
申屠桃点头,“嗯。”
宣芝发带遮挡下的细眉微蹙,此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那会怎么样?北冥会崩溃吗?”
姜炤和郁绘都在尽心尽力地守护着鬼门,北冥不止有恶鬼,还有一些过渡的鬼魂。若是北冥崩溃,鬼魂无处可去,恶鬼逃入人间,都不是个好事。
“不会。”申屠桃说道,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虽然他并不在意北冥崩不崩溃,但显然,宣芝是在意的。
她和他的两殿阎司有了交情,和人间也有了联系,比起之前她毫无留恋地就可以舍弃这里离开,现在这样更是他乐意见到的。
“女娲娘娘没有要颠覆这个世界天道规则的意思,我在北冥的本体仍然是死的,只是在二者之间打通了一个桥梁,让我能通过这株分丨身,获得感知。”
宣芝想起来,申屠桃在北冥的本体的确始终都没有呼吸,身体也仍是冰凉的,只是拥有了感官。
申屠桃低喃道:“这样就足够了。”
宣芝在山河图中呆了一夜,出来后看见自己的手还忍不住面红耳赤,去浴池洗漱,对镜自照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发髻上多了一支新鲜的桃花枝。
午时将近,宣芝从房里出去,同师兄一起赴云知言的邀约。
上膳居在青云城南面,是一处极为雅致的地点,他们到门口报上名姓,就被小厮领着穿过前堂,在布景清幽的后院走了半刻钟,才来到后院一座极为僻静的厢房内。
屋内屋外各站着两名伺候的小厮、丫鬟,云知言已经在屋内等着他们了,见人来了,极为熟稔的起身相迎,在旁人看来,还以为他们关系多好似的。
裴故冷淡地应了声,和宣芝分别落座。
云知言朝候在门边的丫鬟示意,丫鬟退出门外,不多时便有侍者端着精致的珍馐美食摆上桌来。
“裴师兄,师妹,请。”云知言温声道。
裴故道:“我们没这么熟,云二公子称呼名字就行。”
宣芝没吭声,连眼神都懒得奉送给他。
云知言挨了冷脸,也没有什么不悦,从在青云城外见面时,这两人就毫不掩饰对他的不待见,就算这样云知言也得跟他们亲近亲近,就算是做做样子也罢。
他起初接近施念念,也不过是看中她拂来宗院主亲传弟子的身份,想要借此与拂来宗攀上点关系。他也委实没料到最后开启战神棺椁需要人血祭。
“我知道你们因念念之死,心中有怒,我也气自己没能阻止念念,今日两位就算是打杀了我,我也绝无半句怨言。”
裴故闻言嗤笑了一声,“云二公子说笑了,我们没有道理私下对你动手。”
若非如此,他才不管念念是不是真的自愿,现在就得狠狠揍他一顿。
宣芝道:“我听说云二公子在无方镜中跟我师姐相处了五年?能说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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