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一部电影有这样一句台词,“我在等什么,是等冬去春来,还是等一树花开。”
不管是等冬去春来,还是等一树花开,说来漫长却也短暂,说来眨眼间却是一眼万年。
崔媛伊走了,拉着简便的行李,戴着一副黑墨镜,夏风吹起她的发丝,一如当初见她时的模样,只是那时她嬉笑晏晏的面向他,而如今,无情背离而去,再也不愿回头。
他终于转身走了,今日觉得脚步格外沉重,怎么也提不起劲儿来。
扶着机场大厅那道玻璃门,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才缓缓觉得自己活过来。
立在登机口的那人,还是转过身,回头看了他一眼,只是那一眼只有她自己知道,无人在意她的视线在寻觅谁,又将在谁身上停留刹那。
驱车离开,驶上高速公路,在地下车库停好车,按了锁车按钮,乘着电梯上楼。
缓缓吐了一口气,电梯门打开。
他的特助苏柒迎面而来,清脆又悦耳的女声灌入耳中,“谭总,刚刚联系不上您,我就私自把上午的会安排到下午三点了,下午跟家具厂林总的见面推后到晚饭时间,因为林总明天出差,只有今天有空,林总喜欢喝五粮液,已经定好了下午送过来…”
脚步一顿,他抬腕看了看手表,今天是他这几年来第一次上班迟到,现在已经上午十点了,九点半的会开不了只能往后推。
看着苏柒的嘴一直在动,手里的平板正亮着屏,手指在上面快速滑动,做事一直滴水不漏,所以事情交给她,谭柯很放心。
“你不累吗?”脑子里一片空白,谭柯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苏柒自任职以来,几乎全年无休,在谭柯的记忆里她一次假都没请过,比他还要拼命。
谭柯是为了自己的家族而努力,他一直不明白,苏柒何必这么拼命,不管她怎么辛苦,到头来都是为资本家打工的苦力,一眼到头的工作,竟然在她那没有看到半点疲态。
苏柒愣在原地,按着平板的手指泛白又泛红,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累吗?怎么可能不累呢?为五斗米而折腰,更为…他能正眼看看自己。
谭柯的反常,不仅她察觉了,整个秘书部都察觉了,一个从来不迟到早退的人迟到了,还错过了重要会议,推迟了和合作伙伴的见面。
“你要是累了,我准你带薪假,歇一歇吧。”没等苏柒回应,他自顾自地说了话,又脚步轻巧地往办公室走,那些人的注视他懒得理。
门一关,一切都隔绝在外。脚步调转,他笑了,笑得好不痛苦,办公桌上两摞小山堆着,都是要他签字的文件。
“苏柒,咖啡。”拨通连接苏柒办公室的电话,他只说了一句话。
说着让人休假,却事事都需要她去做。
一杯苦得瘆人的咖啡灌进去,他皱了皱眉,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挽起袖子,固定袖箍,露出一小节线条流畅,尺度恰如其分的手臂。
一支钢笔,一台电脑,一本本印满了字符的公文文件,谭柯还是谭柯,那个和煦谦逊的谭总又回来了。
苏柒中午订的饭他没吃,没胃口,不想吃。
喝了两杯咖啡,顶完一下午的会。
开会的各部门经理以为他会大发脾气,找人撒气,毕竟他今天的表现真的太反常了,那张脸看起来冷漠又无情,好像哪个不长眼的惹得他发毛了才这副样子。
结果开会的过程中,谭柯一如往日,面带笑容,语气平缓,听不出太大的起伏。
意见提的合理,点评也很中肯,没有故意生气,更没有特意挑刺,只是中间有几个经理汇报的东西他不满意,打回去重做,还有两个老油条压榨下属做出来的东西全揽自己身上,当做自己的功劳。
谭柯也只是淡淡地开口,“在我这,事不过二,糊弄一次我见你初犯,糊弄两次那就麻烦您另谋高就,我这小庙容不下吃人不吐骨头的大佛。”
他虽是笑着说的,但在场的人都感受到了阴森森的凉气,特别是那两个老油条,六月的天却吓出来一阵冷汗。
谭柯的办公室在最高层,下分的部门越小离他越远,但在他这没有天高皇帝远这一说,任何人都会被公平对待。
当然,也存在例外,比如说世交家的亲戚来混实习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人嘛,路得越走越宽才好,没有永远都情谊,只有永远的利益。
跟家具厂的林总见面吃饭,又是酒过三巡的局面,他真的非常讨厌酒局,每次都会避开饭点邀约,但这次避无可避。
因为中午没吃饭,几杯酒下去他的胃病又犯了,像谭柯和邵牧原这种亲力亲为的执行领导,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有胃病,不过分个轻重缓急罢了。事实上,不仅他们多多少少有毛病,办公室里那些光鲜亮丽的白领全是亚健康状态,腰间盘突出,静脉曲张,腰肌劳损,胃病,睡眠不足,该有的不该有的都有。
苏柒很贴心的在他口袋里放了胃药,像往常的每一个酒局一样。
晚上九点半的时候,司机本来是要把他送回家的,但想到又要面对空荡荡的房子,黑漆漆的客厅,跟停尸房一样的阴冷,他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他摆了摆手,让司机改道回了公司。
最晚下班的研发部也已经下班了,从下到上没有亮灯的,直到他看到一抹微弱的光还亮着,好似海面上平升而起的灯塔,即便再轻薄,也能照亮一片海。
毫不意外,又是苏柒,她不会请假,应该说,她已经不会请假了。
“大晚上的还加班,那几个加班费有那么重要吗?”谭柯站在她工位前,看着她,微皱眉头。
他兜里有下下下辈子都用不完的钱,所以他可以爱干嘛干嘛,但苏柒不行,她是小镇做题家,因为幸运,一毕业就跟着谭柯,钱赚得越多越看不清自己,也越把钱看得重。她更愿意把这样的行为美化成敬业,然后自我欺骗。
“有几个文件需要改,马上改好了。”她笑了笑,五官端正,体态优雅,二十五六岁的女孩儿,怎么都是好看的。
把顺手带的宵夜放在苏柒的工位上,“替我吃了吧,不想吃了。”
随后,他进了办公室。
苏柒看着办公室的门被打开,又合上,没见亮灯,久久都没有亮。
她很想知道,他今天怎么了,是不是难过,是不是悲伤,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那不好的事情又会影响他多久呢?
可再怎么担心,都没办法逾矩,从前不行,现在不行,未来大概率也不行。
谭柯进了办公室内部的隔间,他特意设计了一个房间,有时候懒得回家就会住在这,这是跟谁学的呢,当然是那个觉得全世界都无趣的邵牧原啦,不过他现在不一样了,有了让他开心的女朋友。
或许现在觉得全世界都无趣的人应该是他谭柯,一个被妻子狠心抛弃的男人。
也不知道哪来来的情绪,从落地窗上看外面的夜景,灯火阑珊,云清月明,能看到北斗星孤独的挂在天边,他想起多年前与崔媛伊一道去看的极光,他在极光斑斓的地方单膝下跪,完成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求婚。
脸上忽地多了擦不净的泪水,肆意飞流,如瀑泉而下,似断了线的珍珠,恍若林间的迷雾。男儿有泪不轻弹,真像一句屁话,难过的时候怎么就不能哭了,真是没天理!
许是寻到了声音,再三斟酌下,苏柒还是敲响了房间的门,“谭总,您…没事吧?”
他转头,瞧了瞧门口的位置,又转回头,擦了一把眼泪,“没事…回去吧,太晚了。”他的鼻音很重。
听到他的回应,苏柒转身,片刻又转回来,再次开口,“谭总,有什么事您可以跟我说,憋在心里容易憋出病来。”
默言良久,门把手扭动的声音,谭柯出现在门口,五官隐在黑暗之中,声音被蹉跎的没了力气,他说,“你谈过恋爱吗?”
“没有。”苏柒回答。
他笑了一下,也只是一下,“所以跟你说也没有用,你不会懂。”
苏柒却摇摇头,“您跟我说,我就会懂。”
“回家吧,公司挺冷的。”他淡淡地开口。
他说的冷不是体感温度上的冷,而是让内心如死灰般的冷。
嘴巴一张一合,苏柒还想说些什么,如果她今天冲动这一次,或许什么都不一样了,但她不敢赌,也赌不起,她没有任何可以退而求其次的资本。
往他手里塞了一个袋子,苏柒说,“楼下便利店最后一块蛋糕了,吃点甜的,什么都能好。”
苏柒离开了,那唯一一抹光亮也消失了。
他真的吃了那块蛋糕,很劣质的香精味儿,很难吃,但真的挺甜的,或许真的像苏柒说的那样,吃完甜的,什么都能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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