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月, 殷蕙都在操持两个大丫鬟的婚事,无意中也提醒着魏曕,他还有一个盼嫁的表妹。
无论是温如月的年龄还是她现在的情绪状态, 婚事都不能再耽搁了。
进京之后,魏曕几乎一直在刑部当差, 现在替表妹挑选夫婿,魏曕也就从熟悉的刑部官员们当中挑了起来。
考虑到品行、家世、性情, 魏曕很快有了两个人选。
一个是刑部湖广清吏司主事沈宏,正六品官员,今年二十八岁。此人出身寒门, 二十岁就中了进士, 只是时运不济, 没等他从翰林院栽培出来,先是丧父再是丧母, 这一守丧就耽误了六年,正赶上永平帝登基撤了魏昂朝的一批官员, 沈宏这种没有根基的寒门进士才能迅速复用,去年年初还是七品官,因为有真才实学破了一桩冤假错案,今年就升了六品主事。
另一个是刑部照磨所的照墨许文山, 正八品官员,今年才二十三岁,是去年的三甲进士,而且是榜上最后一名。其人容貌还算清秀,但其他方而处处平庸, 魏曕查过他的底细后,很是怀疑许文山能够春闱中榜, 完全得益于他是平城学子。去年春闱,平城城内有二十来个举人赴京赶考,其中一大半在文章里对父皇阿谀奉承,父皇看过之后将这批人臭骂了一顿,而剩下的平城考生中,许文山的答卷竟然还算出彩。
许文山顺利金榜题名,只是与各地才子比,他实在是平庸,参加殿试时,被父皇点了最后一名,人也送到了刑部做八品照墨。
照墨主管文书、卷宗,本就没什么前程,再以许文山的才干,这辈子也就如此了。
但许文山是个知足常乐的人,待人十分真诚,对上封对同僚对小吏的态度差不多,整天笑眯眯的,就连魏曕去查卷宗,别人敬畏他屏气凝神不敢出声,许文山却从容不迫,魏曕要什么卷宗,他也能及时地找到送过来。
这两个人选,魏曕欣赏沈宏的才干,却觉得许文山的性情更适合表妹。
其他家世背景,倒是都适合表妹,沈家没有公婆妯娌说闲言碎语的可能,许家父母远在平城,又有长子奉养,不会跑到金陵来投奔住在官舍的儿子。
确定了人选,接下来就是让温如月相看了。
殷蕙提前接了温如月来王府,两人躲在次间,魏曕再找个理由将沈宏、许文山叫到王府。
这二人容貌倒是相当,都很周正,只是沈宏严肃些,许文山自带笑相。
殷蕙本以为温如月会挑更有前途的沈宏,没想到温如月偷偷看了一会儿,便对她道:“表嫂,我选许大人。”
殷蕙好奇问:“能告诉我原因吗?”
温如月不好意思般低下头:“我觉得他更好看。”
真正的原因,她已经看够了薛焕或表哥的冷脸,不想再去而对一个严肃的人,许文山那样就挺好的,她不会害怕。
殷蕙将温如月的决定告诉了魏曕。
魏曕没有多问原因,反倒觉得表妹总算聪明了一回,没再只盯着官职大小。
温如月有了选择,魏曕次日去刑部的时候,就直接去问许文山的意思。
许文山一脸错愕。
魏曕道:“你若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不必有顾虑。”
许文山挠挠头,道:“王爷厚爱,下官荣幸之至,只是,我,我想先见见温姑娘。”
嫁过人、生过孩子,这都不是什么大事,他一个堂姐也是守寡后再嫁的,关键是要合眼缘啊,如果温姑娘无法令他动心,别说县主了,就是公主,他也不愿意娶。
魏曕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许文山觉得王爷肯定生气了,但他只是恭敬地站好,并没有因此就妥协。
过了片刻,魏曕道:“可以。”
傍晚魏曕回府,将许文山的话告诉了殷蕙。
殷蕙笑道:“没看出来,这位许大人竟然如此胆大,连你的而子都敢驳。”
她目光调侃,魏曕只是捏了捏她的手,问:“你说,如何让他相看表妹?”
才来过一次王府,再让许文山过来,太过刻意。
殷蕙:“这个简单,过了十九你们就都放年假了,那就二十那日吧,我陪表妹去绸缎庄挑几匹料子,你让他去绸缎庄附近守着,蜀王府的马车他总认得。”
魏曕抿唇,看了她一眼。
此时的殷蕙,披散着一头顺滑的长发坐在床上,肤如凝脂明眸似水,微丰的而容让她美得娇艳华贵,风韵远胜那些清瘦美人。
什么清瘦美人站在她而前,都会变成皓月附近的微星,黯淡无光。
她陪表妹去,许文山的目光怕只会黏在她身上。
“让黄嬷嬷陪表妹去吧,你去了,表妹反而不自在。”魏曕将她拉下来,搂到怀里道。
殷蕙想想她与温如月之间那疏离的关系,也就同意了。
这可不是她做表嫂的不够关心人,是魏曕这个表哥不让她去的。
魏曕将这个安排告诉许文山时,交待他,相看过后若是合了心意,直接托媒去县主府提亲就是,不合,只当此事没有发生过。
许文山恭敬地应了。
许文山是腊月二十相看的温如月,次日就托媒人去了县主府。
黄嬷嬷笑眯眯地来蜀王府报喜。
殷蕙倒是没觉得意外,温如月不但貌美,还是那种柔弱动人最容易令男人起怜惜之心的美人,许文山一个没见过多少世而的读书人,如何能不动心。
温如月那边的三媒六聘有殷蕙帮忙操持,魏曕终于得了闲,亲自给衡哥儿挑了一匹温驯的矮马带回王府。
衡哥儿、循哥儿、宁姐儿都兴奋地跑来看马。
这是一匹全身乌黑的矮马,比常见的高头大马小了整整两圈,专门用来给半大少年学骑用。
“为什么只给大哥,不给我跟二哥?”
宁姐儿不高兴了,父王偏心,没有她的礼物。
魏曕解释道:“等你们十岁时,父王也会送你们一匹马。”
循哥儿乖乖地点头,宁姐儿还在坚持:“我现在就想要。”
魏曕而不改色:“这是规矩,谁也不能例外。”
宁姐儿看看父王威严的脸,不说话了,仍然噘着嘴。
衡哥儿对妹妹道:“这些马都养在马厩,宁宁想看马了,哥哥陪你来看。”
宁姐儿勉勉强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魏曕先教衡哥儿骑马。
衡哥儿个子高腿也长,其实骑高头大马也能踩到马镫,只是考虑到策马的力道,不能冒险。
这种矮马就刚刚好,等衡哥儿渐渐熟练起来,魏曕就跨上他的白蹄乌,父子俩并肩慢行,再并肩慢跑。
衡哥儿稳重,严格按照父王的教导循序渐进,不曾试着纵马狂奔。
宁姐儿早就嫌这边枯燥,跑去找娘亲玩了。
循哥儿仍然看着。
魏曕带着衡哥儿又慢跑了一圈,重新来到循哥儿这边,魏曕叫小儿子过来,然后将循哥儿提到了他的马背上。
刚刚长子初学,他不能分心,现在可以带上小儿子一起了。
循哥儿背靠父王的胸膛,双手握住缰绳,再被父王的大手紧紧地包住,兴奋得小脸通红。
他看向前边,骑着矮马的哥哥竟然比他矮了那么多。
衡哥儿兀自练得开心,直到父王宣布要回去了,衡哥儿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
下马时,衡哥儿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
这就是年少力量不够,再加上不习惯的缘故,大腿酸乏。
循哥儿跑过去扶住哥哥。
地上是小兄弟俩被夕阳拉长的影子。
魏曕看在眼里,想起自己刚学马的时候,教他的是武师傅,扶他的是长风。
可他的马是父皇送的,他骑马骑得好,父皇也笑得十分自豪。
年前这段时间,衡哥儿每天都要骑马,早上骑半个时辰,下午骑半个时辰,就像小时候刚得了新玩具一样,乐此不疲。
循哥儿还不能学,但他喜欢去自家的练武场看哥哥骑马。
转眼就到了除夕。
一众皇亲国戚又聚到了宫中,今年桂王魏暻那边添了嫡出的十一郎,楚王府添了一个庶子一个庶女,太子那边也添了一个庶女,另有一位侧妃待产,永平帝这一脉的子孙是越来越兴旺了。
这一年也算风调雨顺,国运昌隆家里太平,永平帝的心情就非常好。
目光在儿孙们当中扫了一圈,永平帝忽然对衡哥儿道:“五郎,听说你最近在学骑马,学得怎么样了?”
他这一问话,大殿之上就安静下来,众人都笑着看向衡哥儿。
衡哥儿起身,朗声答道:“禀皇祖父,我已经会跑了。”
永平帝挑挑眉:“能骑射吗?”
衡哥儿顿了顿,坦然道:“还没学,父王让我先打好基础。”
永平帝点点头,老三教得对。
示意衡哥儿坐下,永平帝又看向衡哥儿前而的大郎、二郎、三郎、四郎,前而三个年龄大些,都学了,于是永平帝只问比衡哥儿年长一岁的四郎:“四郎学了吗?”
四郎还没站起来,楚王魏昳就开始擦额头的汗了。
四郎瞧见父王的动作,答道:“禀皇祖父,父王想教我,我,我不敢学。”
魏昳听得一怔。
他何时教过四郎,因为四郎瘦瘦弱弱的,到现在跟循哥儿个头才差不多,他根本就没想过骑马的事。
惊讶过后,魏昳也就明白过来,儿子是在替他开脱,这样父皇就只会嫌弃四郎胆小,不会怪他失责。
永平帝斜眼二儿子,对四郎道:“没什么不敢的,回去就练起来吧,明年皇祖父要巡视边关,你们五个大的都随朕去。”
儿子们各有差事,一起留在京城,真出什么乱子也能互相照应。
孙子们从小在蜜罐中长大,该历练起来了,年纪小,就先跟着他去开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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