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红的太阳变得又大又圆,徐徐向邙山头儿落去。西天边上的几片残云,被干燥的南风吹得只剩下了几条灰色的影子。
当太阳离邙山头儿还有一人高的时候,黑蛋与“闷儿雷”扬完场收好麦粒儿,把干净的麦子装好布袋,把一布袋一布袋的麦子和工具装在车子上,黑蛋向“闷儿雷”说道:“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到那边水塘里洗个澡,浑身沾的都是麦芒痒得很呐。”
“俺连裤衩里都是灰尘麦芒,嘴里眼里都是灰土,咱俩一起去塘里洗澡不就得啦!”
“咱俩都走了谁看牲口车子?”
“闷儿雷”笑道:“黑哥你是累迷糊了吧?!水塘就百十步远,把老驴拴在石磙上不就得啦。”
“老驴蹭断缰绳跑了咋办?”
“俺家的老驴听俺的话,俺给老驴咋呼一声儿:老实待着!它就得乖乖待在那儿。”
“这话可是你闷儿雷说的呵!老驴要是蹭断缰绳跑丢了别怨老哥儿。”
“你黑哥儿把心放在肚里吧!”“闷儿雷”咧嘴笑道,“除非老驴看到了小母驴儿,才会蹭断缰绳,这会儿难得有谁家的小母驴儿过来。”
黑蛋向“闷儿雷”呵呵笑了起来,“你家的老驴像你一样骚哇!老弟快去拴老驴吧。”
“闷儿雷”把老驴在石磙上拴妥,他们一起小跑到大水塘边,见到水塘像见到了天堂一样,他们连三赶四连短裤也没扯下就一下扑进水塘里。他们过瘾地忽腾了几下,在水里扯下裤子在水里胡乱涮了涮,把裤子拧干撂在塘边儿的草丛上。
“闷儿雷”望着他们俩的光屁股不解地说道:“听说城里人儿不论男女老少四季裤子里都穿着小裤头儿。”
“穿小裤头儿是怕放屁太响旁人笑话。”黑蛋滑稽地笑道,“屁股上多箍上一层布能过滤屁音儿。”
“我想也是的!”“闷儿雷”附和道,“咱庄稼汉放响屁就不怕别人笑话,也没人会笑话,比城里人儿痛快多啦!”
“庄稼汉放屁都是直来直去,都是庄稼汉谁笑话谁呀?!不像城里人儿放屁拐弯抹角地。”
“咱们那次去县城支好儿,我闻到城里人儿放屁比咱们放屁臭得多。”(作者注:支好儿,就是别人娶媳妇他们去抬花轿)
“咋会不臭?”黑蛋说道,“城里人儿吃的啥?咱农村人儿吃的啥?吃好的放屁肯定臭!”
“闷儿雷”转着眼珠儿想了想不解地说道:“那咱们有时喝酒吃肉放的屁为啥不臭?”
“这不明摆着吗……干活儿都把酒肉消化了,肠子都吸收了,放出的屁自然不臭。”
“闷儿雷”仍然不解道:“城里人儿吃的酒肉难道没消化?肠子难道没吸收?”
“城里人儿哪会像咱们干这么累的活儿?城里越是经常喝酒吃肉的人儿,越是清闲不干活儿的人儿,他的酒肉都窝到肠子里变成了臭气,从屁眼儿里放出来自然就臭得很!城里当官儿的哪个放屁不臭?都臭得很呐!越是当大官儿的放屁越是腥臭,比狗屁还臭!”
“闷儿雷”滑稽地笑道:“你闻到过当官儿的放屁的气味儿?”
“咋会没闻到过?咱们在城里那次支好儿,就闻到一个当官儿的不声不响放了一个臭屁,呛得我差点儿呕吐……我猜呀,比这个官官儿大的官官儿,放屁一定会更臭!”
“要是像你黑哥儿说的,那皇帝总统放屁就臭得不得了啦!”
“皇帝总统经常吃山珍海味放出的屁会臭死人!”黑蛋一本正经绷着脸认真说道,“不信你去闻闻,不把你臭死也一准儿把你臭昏!”
“闷儿雷”“哈哈哈哈”笑了起来,“唰”地攉了黑蛋一脸水,“我没本事去闻皇帝总统的臭屁!你黑哥儿一定是闻过吧?!”
黑蛋一边抹拉着脸上的水珠儿一边连连摆手道:“没闻过!没闻过!但俺看到过。”
“闷儿雷”惊诧道:“你看到过皇帝总统放屁?”
“你没看到演戏的戏台上……凡是演皇帝总统的一出场,扮演老百姓的人儿赶快躲得好远……有的赶快跪下低头趴下捂着鼻子嘴巴,是怕皇帝总统放屁熏死他们。”
“闷儿雷”不置可否地“哦……哦……”迷瞪起了眼睛,迷瞪了一会儿似乎也想不起来黑蛋说的有啥毛病,呵呵笑道:“你黑哥儿不读书不识字儿,对放屁倒是很有学问。”
“哥儿说的都是屁话,屁话不顶屁用!不说这没用的屁话啦……”
一个来水塘边儿挑水的老汉,肩膀上横着一条勾担,弯腰探身舀了一桶水,眯缝起笑眼向黑蛋和“闷儿雷”打招呼道:“你俩说笑恁热闹,麦子清场啦?”
“清场啦!”黑蛋站在水里回应道,“只剩下麦子装布袋了。”
“看你俩的高兴劲儿,一定是今年的麦子比去年打得多。”
“与去年比大致差不多,可今年的麦粒儿饱满哇!”黑蛋搓着身上的油灰说道,“咋没看到您老叔场里的麦子哇?”
“俺那点儿麦子搁不住往场里弄,在家的院子捶了捶就中了。”
“这么重的大木桶您咋不让您儿子来挑哇?这水塘里的水不能做饭不能饮牲口,您挑水是干啥呀?”
“在田头儿一点儿荒地种了点儿烟叶儿,再不浇水就旱死了……儿子讨厌俺种烟叶儿,讨厌俺吸烟,他不想干这不打粮食的活儿。”
黑蛋听了一下来了兴趣,“等秋后烟叶儿长成可给老侄儿留一些哇!”
“那还用说……有你黑蛋的份儿!”老汉说着看到“闷儿雷”在水塘里不见了踪影,“这后生咋着……是淹着啦……”老汉担心地望着水塘,一不小心“扑通”一声滑进了水塘里。
黑蛋慌忙去救老汉,幸好水塘不是很深淹不死大人,老汉忽腾了几下抹了抹脸上的水珠儿,哈哈笑道:“本来不想洗澡,这下痛快啦!”
“闷儿雷”这时从水里猛然钻了出来,一头水花儿猛地吸了一大口空气,手里举着一条大约两斤重的鲇鱼,呵呵笑道:“差点儿把俺憋死……这鲇鱼真不好逮,滑溜溜儿地……抠住它的鳃才把它掂上来。”
黑蛋向“闷儿雷”责怪道:“你老弟钻到水里逮鱼,大叔以为你淹着了,吓得大叔滑到了水塘里。”
“闷儿雷”嘿嘿笑了几声,“这条鱼给大叔拿回家炖鱼汤,也算给大叔的补偿吧。”
黑蛋把老汉扶上岸,帮老汉把水湿的衣服凑合着拧干,又把木桶里灌上塘水,“闷儿雷”把鲇鱼放进桶里,老汉高高兴兴挑着水走了。边晃晃悠悠挑着水边自我调侃地说道:“弄得一身湿,换得一条鱼。”说着“啊呫”仰脸打了一个喷嚏。
黑蛋光着屁股从塘岸上迫不及待地扑到塘里,“哗啦”一声钻了一个猛子,“呼噜”一下探出头来,手捋着满脸的水珠儿,过瘾地呼呼哈哈连连说道:“真美!真美!太美啦!都说娶媳妇儿美,这比娶媳妇儿还要美!”
“闷儿雷”嘻嘻哈哈使劲儿向黑蛋的脸上攉起水来,一边攉水一边笑道:“让你再美美!让你再美美!让你过过水里娶媳妇儿的美瘾……”“闷儿雷”突然停止了攉水转了转眼珠儿说道:“黑哥你没娶过媳妇儿咋知道娶媳妇儿美呀?”
黑蛋抹掉脸上的水珠儿郎朗地笑了起来,“你老弟是真晕还是装晕?没吃过猪肉总是见过卖猪肉的吧?!以前牛哥领着咱兄弟们抬轿子给别人娶媳妇儿,你没看那一个个新郎美得、喜欢得脸上都乐开了花儿。”说着黑蛋猛地向“闷儿雷”脸上攉了一把水,“俺倒要问问你老弟……那天晚上在麦堆里你和那岳家的大闺女弄得咋样儿哇?一定是美得很呐!”
“闷儿雷”一下脸红起来,“弄得咋样儿不咋样儿不能说呀!”“闷儿雷”神秘地嘿嘿笑了笑,“美不美不能告诉你……这是俺的私人秘密!其实这种秘密大家都能猜到,是岳家那闺女不让俺给别人说这事儿,她害羞得要命!”
“你真是个闷儿雷!美事儿你就闷着来!”黑蛋嬉笑着向“闷儿雷”攉了一把水,“你老弟比书呆子有出息!”
“人家书呆子读过书有文化,人家相好的王银萍小姐是人上之人长得像天仙,呆子差一点儿当了王大财主的姑爷,俺咋能比得了哇?!”
黑蛋在水里晃晃悠悠地说道:“书呆子老弟和汪银萍小姐扯拉了那么长时间,也不知道书呆子尝过银萍新鲜没有?”
“我猜啊……”“闷儿雷”抹拉着脸上的水珠儿说道,“他俩好成那样儿,一准是在一起睡过觉啦!书呆子不会呆到连大闺女也不沾吧?!”
黑蛋装作不解道:“他们好成啥样儿?书呆子不像你老弟爱沾大闺女。”
“你黑哥儿别装迷糊……他们都要私奔啦!这还有啥说的?!书呆子说不定比俺还闷骚。”
黑蛋又是装作不解道:“他们要私奔就一定睡过觉?”
“闷儿雷”邪乎地哈哈笑了起来,“你黑哥儿没沾过女人儿的边儿,你咋会知道哇?!凡是要私奔的男女一定是在一起睡过了觉,睡过了觉就等于有了夫妻感情,有了夫妻感情就不想离开啦,就想着要结婚啦,王家人不同意他们成婚,所以他们就要私奔。”
黑蛋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看来男女要想有夫妻感情一定得在一起睡一觉才中!男女睡觉看来很重要哇!怪不得你老弟急着与岳家的大闺女睡觉。”
“闷儿雷”笑着“唰”地攉了黑蛋一脸水,“你黑哥儿是嘴上糊涂心里清楚……谁让你一直当光棍儿哇?!”
“嗨……”黑蛋这时突然叫了一声,向“闷儿雷”说道:“哥儿踩着了一条大鱼,把鱼踩在污泥里了,可能有斤把重,哥儿不敢动脚儿,动脚儿怕鱼就跑了,你扎个猛子把鱼逮出来。”
“是鲤鱼还是鲇鱼?鲇鱼太滑不好抓哇!”
“水塘里很少有鲤鱼……不是鲇鱼,硬梆梆的……可能是条大鲫鱼。”
“闷儿雷”随即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水面上随即“咕噜噜噜”冒出气泡来。
“别抓我的脚……抠住鱼的鳃!”黑蛋拍着水叫道,可是他忘记了“闷儿雷”在水下是听不到的。
“闷儿雷”这时“呼”的一声,口里吐出一股水空着手冒出了水面,“水太深身子沉不下去……这鱼不好逮哇!”
“那么滑的鲇鱼你都逮上来了,鲫鱼比鲇鱼好逮。”
“逮鲇鱼那儿水浅,这儿水深哇!还是放弃吧。”
黑蛋开玩笑道:“使出你老弟弄大闺女的劲头儿……逮大闺女可以,逮鱼咋就不中啦?!”
“闷儿雷”不好意思地在脸上抹了一把水笑了笑,“你脚踩稳鱼,俺再试试。”
他又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咕咕噜噜”好大一会儿,他猛地满脸涨红蹿出水面,手里举着一条不断挣扎着的大鲫鱼,“俺憋得嘴里差点儿灌进塘水!”说着他一扬手把鱼扔在水塘边的草地上,银白银白的鱼儿在草地上不断弹跳起来。这时不知从哪儿钻出一只大花猫,迅速扑上去叼着鱼儿跑掉了。
黑蛋转身向塘边儿望去,塘边儿草地上连一个鱼影儿也没看到。
“老弟把鱼儿撂到哪儿了?”黑蛋问道。
“我撂到塘边儿草地上了呀!”“闷儿雷”说着扭头向塘边儿草地看了一眼,“咦……这鱼儿咋不见啦?可能是蹦到水塘里了。”
“哈哈哈哈……”黑蛋无奈地笑了起来,“你老弟呀……我算服啦!好好的一条鱼让你放跑了……要是逮着下酒咱兄弟喝两盅儿,不比逮大闺女有意思?!”
“闷儿雷”也哈哈笑了起来,“喝酒是乐在嘴上,逮大闺女是乐在心上,都是快乐但味道不一样啊!”
“你老弟倒是比老哥儿老道起来啦!”黑蛋洒笑道,“你说说到底是啥味道哇?难道大闺女的味道比酒的味道好?!”
“你黑哥不娶媳妇儿咋会知道?酒是辣味儿,这大闺女的味道吗……”“闷儿雷”挠了挠湿淋淋的脑袋,“这大闺女的味道像是吃熟透的桃子,软绵绵的香甜香甜的……这种味道不好形容哇,等你娶了媳妇儿你自然就知道啦!”
“我就不信大闺女的味道比喝酒来劲儿?!”黑蛋“哗啦哗啦”向自己的脸上头上撩起水来,“喝酒多痛快!叨着肉喝着酒嘻嘻哈哈热热闹闹,大闺女身上会有啥好味道?再好的味道也不如喝酒叨肉。”
“闷儿雷”向黑蛋攉了一把水洒笑道:“俺的傻黑哥儿哇……你是没沾过大闺女的边儿,你要是沾过一次就像你吸烟一样,就上瘾了、就离不开啦!就忘不了啦!你会整天想着你沾过的大闺女,夜里做梦也会想。”“闷儿雷”说罢突然兴奋起来,双臂呼腾着塘水咧嘴放荡地大笑起来,还伸着不断流水的脖子即兴吼唱道:“天下姑娘多又多哎……俺爱姑娘就一个哟……”
黑蛋吸了一口水猛不防喷了“闷儿雷”一脸,洒笑道:“你乱吼乱叫个啥呀!你老弟还想爱几个姑娘?爱一个就够你有本事啦!老哥儿连姑娘的毛儿都没沾过,你想气老哥儿?”黑蛋嘿嘿笑着凑近“闷儿雷”耳朵边轻声说道,“你老弟越说越玄乎啦!老哥儿越听越糊涂啦!大闺女咋会有这么大的酒力,难道大闺女比烟酒都缠人?”
“闷儿雷”笑着抹了抹脸上的水珠儿,“不是大闺女缠人,是男人想缠大闺女。”
黑蛋嘻嘻笑了笑:“你老弟缠大闺女一定有门道……你说说缠大闺女咋个缠法儿?”
这时只听到麦场里的老驴“哏呱哏呱”连着叫了几声,“闷儿雷”懂得自家老驴的意思,向黑蛋说道:“老驴等得不耐烦了,它可能要蹭断缰绳了,我们得赶紧回去,等以后闲着俺再给你说咋个缠大闺女。”
黑蛋猛地向“闷儿雷”攉了一把水,“你闷儿雷老弟真是闷着骚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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