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不远处的黄土路上,两辆由健壮的大马拉着的马车,正缓缓向这片金黄色的麦地驶来,马蹄声与车轮的吱嘎声交织在一起,为这宁静的田野添了几分生机。
前边的一辆马车宛如移动的舞台,车上坐着男女数人,他们的穿戴打扮犹如从戏文中走出的人物,色彩斑斓,熠熠生辉。男的身着绣花长袍,头戴瓜皮小帽;女的则身着彩绸衣裙,头戴珠翠,手中各持不同的乐器,有二胡、笛子、锣鼓等,仿佛一场盛大的演出即将拉开序幕。这辆马车被装饰得花里胡哨,各种彩带和鲜花随风摇曳,煞是好看。后边紧跟着的马车则显得朴素许多,那是一辆空荡荡的拉货车,静静地等待着即将收获的“果实”。
当第一辆马车挨近麦地边沿儿时,车上的男女突然敲起了锣鼓,“咚咚哐哐”的声音瞬间在田野上空回荡,热闹非凡。村民们闻声而来,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好奇地围拢过来。不用问,这些敲锣打鼓、热闹非凡的,正是每年麦收季节如约而至的“唱麦客”。他们是没有田地的民间艺人,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来到麦田,为收获麦子的人们献上精彩的吹拉弹唱。村民们听得如痴如醉,纷纷慷慨解囊,毫不吝啬地向他们的车子上撂上金黄的麦子。往往是他们围着麦地转上半天,那辆原本空荡荡的拉货车就渐渐被装得满满当当,他们便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这既是一种文艺与粮食的交换,也是乡村文化的一种独特展现。农民们在说唱逗笑中享受了精神的愉悦,“唱麦客”则收获了满满的麦子,双方各得其所,皆大欢喜。
“父老乡亲们……俺们来慰问大家啦!”一个英俊健硕的男性“唱麦客”站在马车上,望着麦地里忙活着的人们高声吆喝了一声,随即吹奏乐器响起,他随着乐韵尖着嗓子唱道:
“烈日悬在头顶上,爹娘兄妹收割忙。
叫声爹娘喘口气儿,叫声兄妹歇会儿晌。
伸伸累腰笑一笑,抹把汗水爽一爽。
满地飘着麦香味儿,丰收喜悦满脸膛。
辛劳农家挥汗水,金黄麦子堆满仓。”
他唱到这儿车子上站起一个美丽性感的大姑娘,他指着这个描眉画眼儿、搔首弄姿的姑娘继续唱道:
“这个小妹年十七,樱桃小嘴儿甜似蜜。
一双杏眼含秋水,两道蛾眉弯又曲。
月容花貌赛貂蝉,妩媚能与西施比。
虽然美丽尚未嫁,割麦汉子谁想娶?”
这时一个黑壮黑壮的青年人儿,两眼放射着亢奋的光芒,挥舞着镰刀粗声大气高声叫道:“俺想娶她当媳妇儿!”
这个美丽的大姑娘伸着脖子手搭凉棚,装作很认真地向这个挥舞镰刀的年轻人儿看了片刻,开口唱道:
“你的壮实俺满意,就是浑身像黑驴!
等到明年变变样儿,再说娶俺来得及。”
“哈哈哈哈哈哈……”干活儿的男女老少大笑起来。
一个老汉站起身嘲讽似的呵呵笑着,向年轻人儿黑溜溜的脊背上“啪”拍了一巴掌,说道:“你这憨儿子是黄豆地里的蝈蝈儿,还想啃吃牡丹花瓣儿呀?别想这鲜嫩事儿啦!好好割麦吧!”
“哈哈哈哈哈哈……”人们又是一阵儿哄笑。
这时麦地里又站起一个年轻人儿向姑娘吆喝道:“俺长得不黑……嫁给俺当俺的媳妇儿吧!”
姑娘又是伸着脖子手搭凉棚,向这个年轻人儿装作儿很认真地看了片刻,开口唱道:
“你的面皮长得白,就是眼睛有点儿眯!
等到明年眼儿大了,要想娶俺也容易。”
“眼睛不是想长大就长大的!俺爹娘给俺的就是这双眯眯眼儿……娶到你当媳妇儿难呐!”这个年轻人儿向车上的姑娘叹气道,“你总能挑出些毛病来……”说罢泄气地弯下身子埋头割起了麦子。
人们又哄笑起来……麦地里有人哈哈笑道:“人家就是来故意戳逗笑话的,年轻人儿就把笑话当真啦!”
这时麦地里一个学生模样儿文绉绉的少年向“唱麦客”吆喝道:“你们这些说唱有点儿俗气……你们能不能唱首有意思的洋歌听听?”
车上那个健硕的男子呵呵笑道:“你这小伙子想听洋歌哇?看来你不是俗人呀!”
一个满脸汗水弯腰割麦的老汉抬头不解道:“洋歌儿是啥歌儿?好听吗?”
“可好听啦!”少年嬉笑道,“俺在学校听音乐老师踏着风琴唱过,带点儿西洋味儿。”
“好吧好吧!满足你。”健硕男子说道,“今个正好带了手风琴……只是俺得费点儿劲儿啦。”
男子说罢从车厢里抱起了沉重的手风琴,把手风琴的皮带搭在两个肩胛上,右手伸进助力的腕带,故意猛地“叽轰”一声拉出清脆响亮的音韵,紧接着“叽叽轰轰”拉出一溜儿紧张悦耳的曲子。
“呀!”麦田里的男女老少都惊诧地竖起了脖子瞪大了眼睛。
“哟?”不少庄稼人儿纳闷儿地叫道,“他怀里抱着的是个啥蹊跷洋玩意儿?发出的声音古里古怪的!”
“咦!”一位中年汉子随即很内行地说道“像何营镇洋教堂里传出的叽里呱啦的声音。”
车上那位健硕男子望着麦地里割麦的人儿惊诧茫然的神情,面带惬意的微笑,挺着胸膛舒展右臂边拉边高声像是用浑厚的男中音唱了起来:
在那奔流不息的大河旁,欢快的风儿吹拂着满地的金黄。
广袤的麦田犹如一张重彩画卷,空气里荡漾着阵阵芬芳。
啊……这就是我可爱的家乡!
啊……这就是我丰衣足食的粮仓!
男女老少挥汗如雨,收割着喜悦收割着希望。
亲爱的姑娘我的心上人儿,你直起腰喘口气儿吧!
干燥的热风吹乱了你的秀发,汗水已湿透了你的衣裳。
把遮阳的草帽给你戴上,别让烈日把你美丽的笑脸灼伤。
别忘了我们结婚的日子呵!麦收后我们就要成为永远相伴的一对鸳鸯。
把饱满多籽儿的麦穗儿留住,让芳香的麦穗儿装点我们的婚房。
车上英俊健硕的男子唱罢把手风琴放下喘了几口气抹了一把汗,向麦田里静静听歌儿的男女老少高声吆喝道:“唱这首洋歌儿俺可费了不少劲儿,这手风琴有多重啊!累得俺满头汗水,乡亲们叫声好吧!”
“唱得好!歌声悠扬激越!又有意思又好听!”那位少年激动地鼓起掌来。
除了学生模样的少年鼓掌叫好,没有第二个人拍巴掌叫好。
麦地里几个姑娘和小媳妇儿停住割麦的镰刀喘着热气儿直起腰来,她们羞涩地轻轻扯拽着汗湿贴身的衣服,被烈日晒得赤红的脸膛洋溢着激动和惬意,虽然她们没有鼓掌叫好,但从她们激动闪亮的眼神里能看出明显的赞美。
“这洋歌儿是唱结婚的事儿……结婚娶媳妇儿有啥好唱的?”一位壮年汉子淡淡地说道。
“这洋歌儿听着像公牛叫,哞哞哞地……”一位老汉咧嘴笑道,“不如唱戏吹锁啦蹦蹦跳跳热闹。”
“嗯嗯……”大家附和着,“是不太热闹。”
“你们是听不出歌儿里的韵味儿,所以你们不喜欢听这样铿锵美妙的歌曲。”那位少年向大家说道,“他唱得比学堂教音乐的老师还好!你们是只图个热闹。”
“这大热天汗把流水的……哪有心思品这歌曲的味道哇?!”大家起哄道,“就想热闹热闹轻松轻松。”
“那就来些热闹的!让大伙儿轻松轻松。”车子上的英俊男子顺口儿说道,就与美女在马车上勾肩搭背跳起舞来。边跳舞边互相唱些自编的方言俚语小曲儿,无非是带点儿嬉笑荤味儿,但人们喜欢听。跳了一通唱了一通,麦地里就不断传出人们的嬉笑和掌声。掌声还没停歇,顷刻锣鼓铜镲“咚咚哐哐”喧闹起来,锁啦笙箫“滴滴答答”吹奏起来……“唱麦客”的马车围着麦地不停地转悠、不停地鼓捣出激越振奋的热闹声音。憨厚大方的农民自发地把一捆一捆的麦子撂在后边的马车上,边撂麦子边吆喝着“明天还来啊!明天来再换些新花样儿!多带几个美女哦!”
割麦的农民难得一遇这般热闹激动的器乐合奏,更未曾料到能目睹如此漂亮标致的美女。他们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仿佛所有的辛劳都化为了乌有,全然不顾疲劳与腰疼腿酸,在随风飘荡的美妙音乐中,他们更加卖力地挥汗如雨,继续收割着金黄的麦子,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喜悦与干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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